兰玠看了他一眼，面容不悦：“我刚开始也不清楚缘由，也是听宋姑娘说起之后，这才发觉此事也有我的因果，这才想把事情弄清楚，也好抹去我的罪行。”
宋舒窈倒是没什么反应，神情淡然：“无妨，人心如此，造化使然。若是我当初被那招魂符索了命去，桃源村那群恶人便依旧会为祸长乐县，死了一个宋舒窈，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倒不如我一次将他们了解个干净，如此凡世间便再无亡灵借道害人一说。”
说到最后，宋舒窈原本静谧的面庞上露出一副畅快的恨意。
“可若仅是牌位被毁，不过是失去了供奉，短期内无法投生，断然不会连奈何桥都过不去。”兰玠看向宋舒窈：“孟婆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东西，就算是老眼昏花漏了你一个，又怎会糊里糊涂漏了这么多人？”
鬼差幽幽开口：“阴司大人两个时辰后会来真言殿，到时可以问问他。”
“阴司？”兰玠起身首言道：“阴司就算了，我要见鬼王，你来引路吧。”
“这……”鬼差有些为难，“王上从不见客。”
兰玠道：“我不是客。”
鬼差俯下身子开始重复同一句话：“王上从不见客，王上从不见客，王上从不……”
“得得得。”兰玠打断他：“摄政王呢？摄政王总能见吧？”
鬼差道：“摄政王被贬职，如今在家中自省。”
“贬职？”兰玠没忍住笑出声：“摄政王那老儿在冥界当职近千年，怎的突然被贬了职？莫非是年纪大了，办事出了什么差错？”
“并非。”鬼差解释道：“摄政王身体健壮，只因劝诫王上切莫过分贪图美色遭斥，这才被谴回休养。”
兰玠笑道：“我还未曾问过，如今你们冥界这新任鬼首是谁？竟然敢朝历经三届的摄政王甩脸色，可是什么厉害角色？”
“是……”
“不知妖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寂静的大殿内，阴司的奉承在百丈外瞬间传到了兰玠的耳朵里。
夜北溟回头看向朝他们几人飘过来的黑衣长袍男子，又看了看兰玠：“他在叫你？”
“我倒希望不是。”兰玠扯了扯嘴角，正了正身子回头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大礼。
“抚叟，别来无恙。”
抚叟俯首谄媚一笑：“能有幸再见妖君是我的福气，百年不见，您还是如此容光焕发。”
“无需多言，此次前来是想了却一个因果。”兰玠偏头看向宋舒窈，“不知是哪一环出了差错，这姑娘的名字在冥界没有任何记录，劳烦阴司大人将这姑娘引入奈何桥，重塑轮回吧。”
抚叟躬身行礼：“妖君放心，小人定办妥此事。”
话落，抚叟往夜北溟身上瞟了一眼：“这位是……”
“救命恩人。”兰玠微微侧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抚叟朝夜北溟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从真言殿出来后，夜北溟才开口问他：“你刻意来此，却又为何如此草率了事？”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不爱多管闲事吗？”兰玠挺首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见夜北溟偏过头去不看他，他这才无奈解释：“鬼差不会说谎，方才他说阴司两个时辰后才会到，但不过片刻那抚叟便来了，还未进门看清我的影子便晓得我是谁，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夜北溟皱眉：“你是说，我们从一入冥界便被盯上了？”
“何止，或许从桃源村的结构被打破时，幕后主使便摸清了我们的动向。”兰玠道：“既然这背后之人在冥界神通广大，只手遮天，我们便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
夜北溟道：“可一切都太过于扑朔迷离，包括宋舒窈说的话是真是假，你我都不能分辨。”
“凡事不可太过较真。”兰玠低头瞧了一眼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少年，“此事由抚叟接手后，我的因果便就此消了，倒也不枉我耽误时间跑这一趟。”
夜北溟目光鄙夷，冷冷看他：“那无辜死去的人又当如何？长乐县和桃源村的真相便就此埋没于世吗？”
兰玠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想当年那位高高在上的北冥神君都没有这样给他脸色瞧过，“当时在崖底说不想管闲事的是你，如今死揪着不放的又是你，婆婆妈妈烦死了。”
夜北溟丝毫不退让：“我婆婆妈妈？当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是你，如今发现此事与你无关，撂了挑子就跑的人也是你，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我当然不是好人。”兰玠气得发抖，转头朝他恶狠狠哈了一口气：“我是妖，一口便能生吞了你的妖！”
话落，他甩袖离开，但不过片刻便泄了气。
或许真的是年岁大了，他发觉自己己经很长时间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了，像这样幼稚的与人置气，似乎还是多年前赤九还在的时候。
夜北溟没有跟上来，他独自一人来到藏书阁。
“小兰阶！”
兰玠刚要进门，被脚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灵虚，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门口睡觉，要睡回房间床上睡。”
灵虚缓缓起身，嘿嘿一笑，跟着他进入藏书阁，“我老了，不大想动弹。”
“往生录在哪？”
“我给你找。”灵虚行动极其缓慢，搬起角落的木梯停留在一个书架前，似乎是看见熟人很高兴的样子，嘴里不自觉开始碎碎念。
“你都一百多年没来过了，我以为在我死之前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方才打盹时还梦到你小时候了，火红火红的，是所有小狐狸中最显眼的一只，赤九最宠爱你，可北冥神君却总是捉弄你……”
“灵虚。”兰玠打断他的话。
灵虚回头看他：“怎么了？”
兰玠莫名有些激动，心跳加快的同时声音也微微颤抖：“我好像……见到北冥了。”
灵虚脚下一软，手中厚厚的一沓往生录滚落在地，身体也随之倾斜，兰玠反应极快上前扶了他一把。
“你……你说谁？”
兰玠道：“北冥，无心海的主人，那位同女娲娘娘和无量天尊一同拯救苍生的神君北冥！”
“他不是早在三千年前便神魂俱灭了吗？”灵虚难以置信。
兰玠扶稳灵虚，抱起地上几十册往生录放到桌上。
“他叫夜北溟，未及弱冠，约莫十六七岁，或者十七八岁，反正不超过二十，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秉性，都跟当年那位眼高于顶的北冥神君一模一样。”
灵虚从怀中抽出长长一条发带，手脚麻利绑好遮挡住视线的杂乱白发，嘴里嘀咕着翻找往生录，“也叫北冥，那可真是太巧了，还有其他线索吗？他人现在在哪？”
“就在冥界。”兰玠道：“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我试探过了，只是略有修为，灵力低微，没有任何当年的记忆。”
灵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白浊的双眸淡淡泛着微光：“小兰阶，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兰玠愣了愣，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接着翻找了一阵，终于在往生录中找到了夜北溟的目录。
“是缺了几页吗？”兰玠仔仔细细前后翻了翻，其他人的轮回过往少说也有七八页，但夜北溟的却只有寥寥两页。
灵虚接过他手中的往生录看了看：“不应该啊，按说寻常人不会有如此少的命数。”
这上面记载了夜北溟过往两世的生平，没有丝毫异常，再往上便不得而知。
“对了，灵虚。”兰玠转头问他：“你可知当年北冥神君所用的神器冰魂双鞭如今在何处？”
灵虚道：“当年我在无心海避难时见过北冥神君最后一面，他当时身负重伤，阴阳乱流抵达时，他也只是靠灵力维持结界，我猜在那时冰魂双鞭便己不知去向，现如今更是不得而知。”
看兰玠没说话，灵虚接着问：“你此次便是专程为了这件事来的？”
“不。”兰玠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还需你在冥界帮我留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