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 章 尸体

城门口排着稀疏的队伍,几个身着皮甲、神色冷硬的兵卒正挨个盘查行人,动作粗鲁,呼喝格外刺耳。

过来你……做什么的,可有通关文书。

王叔勒住老牛,不安地搓着手:“钦书啊,这城门查得紧,老汉这牛车就不进去了,在城外老槐树下等你们?”

王叔,不用等我二人……

吴钦书跳下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门方向,“有劳王叔了。”

“二柱,下车。”

二柱笨拙地爬下牛车,双脚踩在冰冷的土地上。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发怵。高耸的城墙如同要压下来,他下意识地往吴钦书身后缩了缩,目光怯生生地在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脸上扫过。

“跟紧我,别乱看,别说话。” 吴钦书低声嘱咐,拉着二柱向城门走去。

越靠近城门,那股肃杀压抑的气氛就越发浓重。一个满脸横肉、眼神锐利的兵卒长横跨一步,挡在二人面前,长矛的尾端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站住!干什么的?” 他鹰隼般的目光在吴钦书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他身后缩着脖子、穿着破烂、眼神躲闪的二柱,眉头拧成了疙瘩。

“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哪儿来的?路引呢!”

二柱被他吼得一哆嗦,脸瞬间煞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往地上缩。

吴钦书心头猛地一沉。糟了!他千算万算,忘了二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飞快地侧身一步,巧妙地挡在二柱和那兵卒长之间,脸上堆起一个恭敬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对着那兵卒长深深作揖。

“军爷息怒!息怒!小生是城东吴记布庄的少东家吴钦书,在县学念书,今日是带我这远房的表弟来城里寻个差事做。”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袖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碎银子,那是他省吃俭用,抄书所获,动作隐蔽而迅速地塞进了兵卒长粗糙的手掌里。

那兵卒长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凉硬物,脸上的横肉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眼中的戾气稍敛,但审视的目光依旧锐利。

“军爷容禀,在下吴钦书,在城中岳山书院进学。今日特地带我这乡下表弟来见见世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靛青布巾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展开,正是岳山书院特制的生员木牌。方小楷工整地题着吴钦书的名字和籍贯。

那兵卒长眯起眼睛,粗粝的手指一把抓过木牌,翻来覆去地查验。当他看到牌角官府加盖的朱砂印时,紧绷的面皮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原来是岳山的秀才公。”兵卒长将木牌抛回吴钦书手中,语气虽仍生硬,却少了三分戾气。他斜睨着缩在后头的二柱,突然嗤笑一声:“既是读书人的亲戚,怎的穿得比叫花子还寒酸?”

吴钦书指尖一颤,脸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赧然:“让军爷见笑了。表弟家道中落,偏又性子执拗,非要穿着亡父留下的旧衣进城……”他声音渐低,作势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兵卒长鼻腔里哼出一声,突然伸手攥住二柱脏污的衣领。二柱吓得浑身僵首,像只被捏住后颈的野兔。

“抬起头来!”兵卒长暴喝。

二柱的瞳孔剧烈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吴钦书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那兵卒长腰间晃动的铁链,正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哼!” 兵卒长冷哼一声,将碎银子飞快地揣进怀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进去吧进去吧!看好你这傻表弟!城里最近不太平,少惹麻烦!”

“是是是!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跟紧我,别东张西望,更别惹麻烦。”

真正的寻找,才刚刚开始,而这座看似繁华的城池,暗处不知藏着多少凶险。

“大……大舅哥,咱这是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吴钦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旁低矮破败的屋檐,最终停在巷子深处一个几乎被阴影吞噬的破旧庙宇前。庙门早己腐朽不堪,半掩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庙宇飞檐残缺,阴森恐怖。

“就……就是这儿?

这地方比他家那破茅屋还要荒凉恐怖百倍。

吴钦书没有回答,推开了那扇吱嘎作响的破门,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是个死亡的气息?

破庙内一片狼藉,蛛网遍布,神像倾颓,只有角落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残烬。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神像底座后面一堆凌乱的稻草上!那里,似乎盖着什么,一个人形的东西!

“清欢?!”吴钦书失声低呼,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调。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稻草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稻草下覆盖的,根本不是他妹妹吴清欢!

那是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那正是曾与他妹妹一同躲藏在破庙、化名“二狗”的慕家逃兵,慕修成!

尸体面色青灰,双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骇。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脖颈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迹己经凝固发黑,染透了身下的稻草!那浓烈的血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呃……”吴钦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恐惧让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如纸。

二柱也看清了地上的尸体!那张脸,他认得!慕家小子!虽然知道他后来逃了,可……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还死得这么惨?

“这虽是城中最大的破庙,但绝非唯一。”吴钦书站在残破的门槛前,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他望着庙内蛛网密布的梁柱和倾倒的神像,指节不自觉地攥紧,清欢,她一定还在某处破庙里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