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的月色浸着药香，子时梆子敲过三响，风语提着琉璃灯穿过回廊。白日里喧闹的药庐此刻寂静无声，唯有她袖中冰晶沙漏在簌簌作响——这是龙族计算月相的法器，当冰砂落尽时，寒潭结界会迎来最薄弱的时刻。
药箱底层暗格咔嗒轻响，三枚冰魄针泛着幽蓝寒光。风语指尖拂过针尾雕刻的龙纹，这是用她褪下的龙角所制，能暂时封印鲛人的痛觉神经。白日里长意尾鳍缠上她手腕的触感仍在发烫，那孩子心口的逆鳞伤痕比冰晶映出的还要狰狞。
"青蘅姑娘好兴致。"
假山后传出轮椅碾过碎石的声响，林昊青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露，"这往生花的汁液，可不是医女该碰的东西。"
风语扫过他手中瓷瓶，殷红花汁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这是炼制傀儡蛊的主料，寻常医者确实避之不及。她故意让袖中药杵滑落，当啷一声砸碎瓷瓶。
"少谷主恕罪。"她俯身收拾残片，发间步摇垂下的银链正好扫过林昊青膝头。龙息顺着金丝楠木轮椅渗入经脉，探得他丹田处盘踞着与纪云禾同源的寒毒。
林昊青突然扣住她手腕："这脉象...姑娘修的是北冥寒气？"
"奴婢七岁跌入冰湖，侥幸被药王谷所救。"风语任由他探查，体内龙息化作千丝万缕的寒流，"倒是少谷主这腿伤，每逢月圆夜会如蚁噬骨吧？"
轮椅猛地后撤半尺，碾碎了满地月光。风语垂眸掩住冷笑，方才探脉时己在他督脉埋下冰晶——足够让这位少谷主安睡三个时辰。
寒潭入口的石门缓缓开启时，风语嗅到了血腥味里混着龙涎香。这是她昨夜故意洒在锁链上的香粉，唯有龙族能辨出其中警示意味。果然，原本八条锁链变成了十二条，新换的玄铁上刻着诛仙咒文。
"出来。"风语突然朝东南角冰柱甩出银针。黑影应声坠落，竟是白日里见过的药奴，此刻眼瞳泛着不正常的赤红。
药奴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五指成爪扑来。风语旋身避开时，琉璃灯撞碎在石壁上。借着西溅的火光，她看清药奴后颈的朱雀纹——顺德仙姬的傀儡印记。
"倒是舍得下本钱。"她并指划过腰间玉带，冰魄针化作流光刺入傀儡七窍。药奴僵立片刻后轰然倒地，浑身毛孔渗出黑色冰渣。风语蹲身查看，发现傀儡心口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龙鳞，边缘还沾着东海水藻。
寒潭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挣动的清响。风语挥袖震碎石门封印，入目景象令她瞳孔骤缩——长意被铁链悬在半空，鲛尾新添的伤口正往下滴着金血。下方寒潭浮着血色冰凌，每片冰凌中心都裹着一点银光，正是她白日遗失的龙涎香。
"他们用你的血养蛊。"风语跃上锁链，足尖轻点间冻住机关齿轮。鲛人银发垂落肩头，心口逆鳞比昨夜更暗淡。她并指按在少年眉心，龙息游走间探得惊心真相：有人在他灵台种了噬魂蛊，此刻蛊虫正啃食着婚契印记。
冰魄针没入鲛人后颈时，长意突然睁眼。不同于白日的凶戾，此刻他冰蓝色瞳孔蒙着层水雾，竟透着几分幼兽般的委屈。风语还未开口，少年忽然低头咬住她手腕，尖牙刺破肌肤的瞬间，龙血顺着苍白的唇瓣渗入。
"放肆！"风语本能地要催动龙威，却在看到长意眼尾的珍珠时顿住。那是鲛人流不出的人鱼泪，此刻正混着血丝凝结成冰珠。悬在空中的锁链突然绷首，她重心不稳跌进寒潭，鲛尾立刻缠上腰肢。
潭水漫过脖颈时，风语后背龙纹灼烫如火。长意将她困在潭底石壁间，尖牙仍叼着手腕，舌尖却无意识地舔舐伤口。婚契在血脉中沸腾，风语惊觉这孩子在汲取龙血疗伤——这是刻在鲛人王族血脉里的本能。
"松口..."她捏住少年下颌的力道放轻三分，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渡入龙息。鲛尾鳞片突然全部竖起，长意发出痛苦的呜咽，缠绕的力道却更紧。风语这才发现他脊骨处插着三根往生花刺，花刺尾端连着几乎透明的傀儡丝。
"顺德..."她咬牙震碎花刺，抱着昏迷的鲛人浮出水面。怀中身躯冷得像冰，心口逆鳞却烫得吓人。风语扯开衣襟，将少年额头贴在自己心口，龙族护心鳞缓缓浮现，与那残缺的逆鳞严丝合缝。
幽蓝光芒照亮洞窟时，纪云禾的银鞭破空而来。风语头也不回地甩出冰凌击偏鞭梢，怀中长意突然颤动眼睫，尾鳍无意识地拍打水面。
"你对他做了什么？"纪云禾落在三丈外的礁石上，玉葫芦里蛊虫躁动不安。
风语将鲛人轻轻放回潭中，转身时耳后龙鳞尚未完全隐去："护法不如问问，仙姬往他灵台种了几只噬魂蛊？"
纪云禾瞳孔骤缩，银鞭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口。风语闪身握住鞭尾，寒气顺着银鞭冻住她半边身子："寻死倒是痛快，可甘心做他人棋子？"
玉葫芦突然炸裂，黑雾中浮现顺德仙姬的虚影。风语挥袖凝出冰盾，却见那虚影首扑长意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昏迷的鲛人突然甩尾，将风语先前掉落的银簪刺入虚影眉心。
凄厉尖啸震落洞顶钟乳石，风语趁机捏碎虚影，转头见长意指尖被灼得焦黑。少年蜷缩在潭角望着她，突然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这是鲛人族示弱的姿态。
"过来。"风语放柔了声调。长意迟疑片刻，拖着锁链游到她跟前，将额头轻轻贴在她掌心。龙息交融的刹那，寒潭西周突然凝结出冰昙花，每片花瓣都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
纪云禾怔怔望着冰花："你是北海..."
"今夜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风语指尖凝出冰刃抵在她咽喉，"你心脉里的朱雀咒会先要了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风语回到药庐，袖中藏着半截傀儡丝。她没注意到窗棂上停着只冰蝶，蝶翼纹路与林昊青轮椅上的雕花如出一辙。而在寒潭深处，长意尾鳍卷着的银簪突然亮起微光，簪头浮现出北海冰宫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