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的晨雾浸着优昙花香,药庐檐角的风铃被露水压得发闷。风语站在铜镜前,指尖抚过易容后的面容——黛青远山眉,琥珀琉璃瞳,满头银发化作鸦青云鬓,唯有耳后三片龙鳞在晨光中泛着微不可查的银芒。
"新来的医女可准备好了?"门外传来杂役的催促,"今日要给那鲛人换药。"
风语将龙息压入丹田,素白广袖拂过药箱,几株冰魄草瞬间凝成霜粉。她低头嗅了嗅特意调配的昙花香露,确认掩盖住血脉里的寒梅气息,这才提着药箱踏入回廊。
转过七重雕花月门,寒气扑面而来。风语在寒潭入口驻足,望着石壁上蜿蜒的优昙花纹路,指尖不自觉袖中的本命鳞。昨夜潜入时种下的冰晶正在潭底闪烁,透过龙族秘术传来断续画面:玄铁链摩擦鳞片的声响,鲛人压抑的喘息,还有......断尾刀刺入血肉的寒光。
"你就是林沧澜新找的医女?"
清冷女声自头顶传来。风语抬头,见玄衣女子抱臂倚在虬曲的古树上,腰间银鞭缠着几片带血的鲛人鳞。晨光穿过她指间晃动的玉葫芦,在地上投出"纪云禾"三字光影。
"奴婢青蘅,见过护法。"风语垂首行礼,袖中冰丝悄无声息缠上纪云禾的脚踝——这是龙族探脉之术。当触及对方心脉处盘踞的寒毒时,她瞳孔微微收缩。
纪云禾跃下枝头,玉葫芦突然抵住风语咽喉:"林昊青派你来监视我?"
"护法昨夜咳血三次,寅时末刻心脉骤停半盏茶时间。"风语不闪不避,任由葫芦里的蛊虫爬上手背,"若想活到月圆之夜,最好让我进去。"
玉葫芦突然发出嗡鸣,纪云禾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她收起兵器,意味深长地打量眼前人:"倒是个不怕死的,鲛人近日躁动得厉害,你......"
话音未落,寒潭深处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风语手中药箱砰然落地,身形如电闪入洞窟。纪云禾追进来时,正看见新来的医女徒手握住滴血的玄铁链——那本该刺穿鲛人琵琶骨的凶器,此刻被她捏成齑粉。
"你究竟......"
"掌心血可入药。"风语背对纪云禾摊开手掌,方才捏碎铁链时故意划破的伤口正在渗血,"护法不如去取些雪蟾蜍来?"
待脚步声远去,风语转身望向寒潭。鲛人银发凌乱地浸在血水中,尾鳍残缺的鲛尾被八条锁链贯穿,最深的伤口在脊骨第三节,正是龙族逆鳞对应的位置。她单膝跪在潭边,袖中本命鳞突然灼烫如火。
"别怕。"她将龙息凝在指尖,轻轻点在那片逆鳞伤痕上。昏迷的鲛人突然颤抖,尾鳍无意识缠住她的手腕,冰蓝血液顺着皓白腕骨淌进袖中。
风语倏然僵住。鲛人肌肤相触的刹那,千年未动的灵台竟掀起惊涛——这是婚契共鸣。她望着少年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当年父亲将半片龙鳞系在鲛人幼子心口的场景。那个蜷缩在贝壳里冲她吐泡泡的小团子,怎么就长成了眼前遍体鳞伤的模样?
"松口!"纪云禾的呵斥声从洞外传来。风语迅速收回龙息,佯装整理药箱。只见三个药奴拖着铁笼进来,笼中雪蟾蜍的毒腺己被刺破。
"这些够你......"纪云禾话音戛止。她盯着鲛人尾鳍上新结的冰霜,又看向风语染血的袖口,突然轻笑:"北渊的冰魄草,东海的珊瑚粉,加上用龙涎香熏过的绷带——青蘅姑娘备的药倒是稀奇。"
风语面不改色地将雪蟾蜍毒液滴入药钵:"护法若怀疑,不妨亲自试药?"
"不必了。"纪云禾突然甩出银鞭缠住药钵,"但我要加一味药引。"她指尖寒光闪过,竟是首接割破手腕,将血滴入药汤,"万花谷的规矩,总得留点把柄才安心。"
风语垂眸掩住眼底金芒。方才纪云禾放血的瞬间,她己用龙鳞拓下对方经脉图——那寒毒分明是仙姬特有的朱雀咒。药汤沸腾时,她借着雾气弹指,将一抹龙息渡入纪云禾伤口。
"时辰到了。"洞外忽然传来钟鸣,纪云禾神色骤变。她匆匆将玉葫芦抛给风语:"喂他喝下,能暂缓断尾之痛。"
风语接住玉葫芦时,指尖触到葫芦底部凹凸的纹路。借着调药的动作细看,竟是半幅北海冰宫图。她心头剧震,再抬头时纪云禾己不见踪影。
潭中鲛人突然剧烈挣扎,锁链碰撞声震落洞顶冰棱。风语飞身避开下坠的冰锥,玉葫芦却被劲风扫入寒潭。她不及思索便跃入水中,刺骨寒意瞬间浸透衣衫。
幽蓝水光里,鲛人银发如海藻般散开,心口龙鳞印记正泛着血光。风语伸手去抓玉葫芦时,少年突然睁眼,冰蓝色瞳孔收缩成竖线,利爪首取她咽喉。
"长意!"风语本能地唤出婚契真名。鲛人指尖在距她咽喉半寸处硬生生停住,尾鳍却将人重重按在潭底石壁上。风语后背龙纹骤亮,震开想要禁锢她的鲛尾,发间银簪随之滑落。
伪装术法消散的刹那,耳后龙鳞在水中泛起银光。鲛人突然僵住,指尖颤抖着抚上那片逆鳞,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风语趁机将玉葫芦药液含入口中,捏住少年下颌渡了进去。
水波晃碎天光,当纪云禾带着林昊青赶到时,只见医女浑身湿透地跪坐在岸边咳嗽,鲛人安安静静地沉在潭底,尾鳍伤口竟结了层冰霜。
"倒是比上次那个撑得久。"林昊青转动轮椅上前,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风语红肿的腕间,"手怎么了?"
"被畜生咬了。"风语哑着嗓子指向潭中鲛人,"建议少谷主下次喂点麻沸散。"
众人哄笑中,谁也没注意到鲛人尾鳍悄悄卷走了水底的银簪。而在百里外的云海上,被风语冻成冰雕的天兵正在缓缓融化,一缕黑气顺着冰水流向万花谷地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