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包裹着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慕然婳抱着厚重的医学教材和金融学笔记，用肩膀轻轻顶开307病房的门。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今天神经解剖课讲到了海马体。”她把书本放在床头柜上，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桶，“就是负责记忆转换的部分。”她拧开盖子，鸡汤的香气立刻驱散了部分消毒水的味道，“教授说，植物人虽然不能动，但听觉可能是完好的。”
她熟练地支起病床的小桌板，盛出一碗汤。王一铭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静脉输液管在他手背上蜿蜒出青紫色的痕迹。慕然婳用勺子轻轻搅动热汤，然后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
“不烫了。”她将勺子凑到王一铭嘴边，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帮助他微微张开嘴，“我加了枸杞和红枣，张医生说这对气血好。”
汤水顺着王一铭的嘴角流下，慕然婳立刻用毛巾擦干净。这样的场景每天要重复三次，她己经能完美掌握角度和速度，让至少一半的流食能顺利进入他的胃里。
窗外，六月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王一铭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慕然婳突然停下动作，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你睫毛还是这么长。”她微笑起来，“记得大学时我总抱怨，一个男生睫毛比我还长，太不公平了。”
她放下碗，从包里拿出一本《临床神经科学》，翻到折角的那页。
“今天看到一篇论文，说音乐疗法对植物人醒醒有帮助。”她拿出手机，调出播放列表，“我找了你最喜欢的《卡农》，钢琴版的，记得吗？大二那年校园歌手比赛，你弹的就是这个。”
轻柔的钢琴声在病房里流淌，慕然婳握住王一铭的手，指尖轻轻着他无名指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戒痕。
“医生说黄金对皮肤好，不容易过敏。”她突然笑起来，“你当时非说金戒指土，非要买钻戒。可我们打工攒的那点钱，连最小的钻戒都买不起。”
记忆像被打开的闸门。那天阳光很好，他们站在珠宝店的柜台前，王一铭盯着那枚0.3克拉的钻戒看了很久，最后拉着她去了隔壁的金店。
“等以后我赚钱了，给你换大的。”他当时这样说，却不知道慕然婳偷偷看到他钱包里只剩下二十块钱。
音乐声中，慕然婳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只手。
“一铭？”她的声音颤抖着，“你能听见我说话声音，对不对？”
没有回应。就在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时，那只手又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慕然婳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医生！护士！”她冲向门口，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刘星宇。
“怎么了？”刘星宇扶住她的肩膀，西装革履的他与医院环境格格不入。
“他动了！一铭的手动了！”慕然婳挣脱开来，奔向护士站。
刘星宇皱眉走进病房，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王一铭。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平稳如常，没有任何变化。他松了松领带，这个动作暴露出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年长的张医生拍了拍慕然婳的肩膀：“林小姐，植物人有时会有不自主的肌肉抽动，这不代表...”
“不是抽动！”慕然婳急切地打断他，“他是真的有意识地动了两次！我感觉得到！”
刘星宇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然婳，你太累了。这周你每天都来，还要上课。”
“我没有幻觉！”慕然婳猛地甩开他的手，毛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当年福利院火灾，所有人都往外跑，只有他冲进去把我背出来。现在他需要我，我不能放弃！”
刘星宇的眼神暗了暗。他认识那道疤痕，半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慕然婳就告诉过他这个故事。只是那时，王一铭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学生，而不是现在这个靠机器维持生命的躯壳。
“慕然婳，这些事情可以交给护工。”刘星宇伸手按住她正要拧毛巾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躁，“我己经给他请了最好的护工，你不必天天过来。”
慕然婳的孕肚己经明显隆起，宽松的毛衣也遮不住西个月的弧度。她固执地抽回手，继续拧着毛巾：“护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温度的水。”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刘星宇突然抬高了声音，又立即压低，“你每天挺着肚子来回奔波，连医生都说你需要卧床休息。你为他做的己经够多了，然婳，你不欠他什么。”
毛巾上的水珠滴落在王一铭苍白的脸颊上，慕然婳轻轻擦去。“不是欠不欠的问题。”她的手指抚过王一铭瘦削的颧骨，“那天在火场里，他明明可以自己逃出去的。”
刘星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慕然婳打断他，手掌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但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活不到遇见你的那天。”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在沉默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刘星宇盯着慕然婳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像一对婚戒，格外刺眼。
“至少让我陪你一起来。”他终于妥协，声音沙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不用，他斩钉截铁的回答，王一铭他不喜欢你，请你走吧，没事跟你的未婚妻约会去。
二人开始吵了起来，我都跟你说了，那是我父亲的决定，你也知道，我们是家族企业，我的婚姻不是我能够做主。
病床上，王一铭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慕然婳充耳不闻，她坐回病床边，重新握住王一铭的手：“你能听见我的，对吧？再动一下手指给我看，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