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更漏声浸着秋霜，牛青黛跪坐在椒兰殿的青铜灯树旁，指尖着官服领口暗藏的玄铁鳞片。
那冷硬的触感让她想起三日前——萧逸从商於之地风尘仆仆归来时，甲胄上还凝着楚国边境特有的红土。
"这陨星钢甲片，本该嵌在上将军蒙骜的护心镜上。"她将绣完桃金娘纹样的衣襟抖开，月光流淌过细密针脚，却照不亮布料深处干涸的血渍。
宫墙外忽有马蹄声碎，牛青黛推开雕花木窗时，正见一队玄衣卫举着火把涌向章台宫，为首者腰间玉佩在疾行中撞出清越声响，分明是萧逸贴身之物。
章台宫地底的密室氤氲着松烟墨香，萧逸将三枚铜错金虎符掷在羊皮舆图上，惊起浮尘在青铜鹤灯里乱舞。
"三十六个郡县，有十九处的春赋比往年多出两成。"
他指尖划过丹水河谷，墨色广袖扫翻了一盏药汤，"多出来的粮草——可没进国库。"
李斯捧着竹简的手微微一滞，简牍间突然坠下一片枯枫叶。
这位以谨慎著称的文书郎罕见地变了脸色："这是今晨从吕不韦别院飘出来的......"
叶片经络间隐约透着朱砂批注，正是楚国军粮特有的标记。
"砰！"密室石门突然被玄铁重剑撞开，老将蒙骜铠甲上还沾着蓝田大营的草屑："相国还要等到几时？
我大秦锐士己探明叛军主力藏在骊山北麓，今夜奇袭必能——"
"然后让藏在各郡的暗桩继续给叛军输血？"
萧逸咳嗽着笑起来，指节叩在陈仓位置，舆图下突然浮起半透明的金色脉络——国运系统的星图在他瞳孔深处流转，万千光点正显示出各地商队异常的物资流动。
蒙骜的青铜护腕撞在石案上，震翻了星盘里象征吕不韦的玉貔貅。
牛青黛端着药盏穿过海棠门时，听见未央宫方向传来编钟乱音。
七日前萧逸应诺陪她赏枫，此刻却任由汤谷的霜叶在宫灯里碎成残影。
她低头望着药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忽然被游廊转角爆发的争吵惊得顿住脚步。
"相国这是妇人之仁！"蒙骜的吼声震得檐角铜铃乱颤，"当年武安君坑赵卒西十万，可曾瞻前顾后？"
青玉药盏突然在牛青黛掌心绽开裂纹。
她看见萧逸倚着朱漆廊柱轻笑，苍白指尖捻着片枫叶，叶脉里渗出的血珠却比他袖口金线绣的玄鸟更刺眼："老将军不妨想想，白起当年饮下的鸩酒——盛酒的漆器用的可是蜀地丹砂？"
蒙骜的怒斥戛然而止。
牛青黛下意识后退半步，绣鞋踩碎了不知哪个暗卫遗落的陶哨。
当她仓皇抬头时，正对上萧逸骤然转冷的眸子，那抹鎏金异光在他眼底稍纵即逝，恍如初见那夜穿透他胸膛的楚国弩箭。
子时的打更声混着渭水潮气漫进窗棂时，萧逸正盯着国运系统幻化的金色丝线在掌心交织。
代表吕不韦的那根商脉延伸出无数暗线，如同蛛网般缠住大半个关中的粮仓。
"果然用楚国的云梦蚕丝做账本......"他蘸着药汁在绢帛上勾画，突然被闯入的夜风扑灭了灯烛。
黑暗中有桃花香浮动。
萧逸抬手接住从梁上飘落的绣帕，金线勾勒的并蒂莲下藏着行小篆：*骊山北麓有温泉可疗旧伤*。
他抚过帕角被陨星钢划破的裂口，喉间突然泛起腥甜——那丫头到底往安神汤里添了多少黄连？
五更天的薄雾中，牛青黛看着萧逸的马车碾过青石板上凝结的夜露。
玄铁车辕在朱雀大街留下深痕，方向却与骊山背道而驰。
她攥紧袖中绣着桃花结的剑穗，突然听见宫墙外传来货郎叫卖："云梦来的新丝——比蜀锦更透亮的料子嘞！"
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牛青黛的绣鞋踏碎了青石板上凝结的霜花。
她特意换了新裁的月白云纹曲裾，发间簪着萧逸去年生辰送她的犀角梳，却在太仓署转角撞见那人玄色官服的一角掠过马车帷帘。
"相国留步！"她提着裙裾追了两步，腰间禁步玉环叮当乱响。
车帘掀起时漏出半张苍白的脸，萧逸手中竹简堆得快要触到车顶，金丝楠木匣里散落着沾有骊山红泥的竹符。
牛青黛瞥见他衣襟下隐约透出染血的纱布，嗓音不觉发颤："你的伤......"
"殿下该去太庙准备秋祭了。"萧逸突然咳嗽着打断她，指尖在舆图某处重重一划，驾车的玄衣卫立刻扬鞭。
马车轧过街边货郎掉落的云梦丝帛，牛青黛蹲身拾起时，发现那些蚕丝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未央宫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李斯捧着漆盒匆匆穿过游廊，盒中楚地进贡的蜜橘正散发着与丝帛相同的气味。
牛青黛将丝帛攥出褶皱，浑然不觉暗纹间浮现的朱砂符咒正悄然渗入掌心。
萧逸扯下蒙眼的黑布时，潼关城隍庙的断壁残垣正渗出腥甜雾气。
他屈指轻弹腰间玉玦，国运系统的金线顺着地砖裂缝游走，在西南墙角聚成漩涡状的光斑。
"果然藏着地窖。"随行的蒙骜副将用陌刀撬开青石板，霉变的粟米堆里赫然压着半卷楚国军粮账册。
萧逸的指尖刚触到竹简，系统突然发出尖啸——代表寿命的琉璃沙漏在他识海中急速流逝。
瓦砾堆外传来犬吠声，蒙骜副将突然按住腰间弩机："相国听，这些细犬的铃铛声......"
"是韩地驯犬师特制的青铜铃。"萧逸迅速将账册塞进装有冰块的铜匣，暗红血迹从袖口蔓延到竹简上，"三日前吕不韦门客刚从新郑购入二十条这样的猎犬。"
火把的光晕突然染红半边夜空，叛军的呼喝声混着箭矢破空而来。
萧逸反手将铜匣抛给副将，自己却朝着相反方向的粮仓疾奔，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展开如垂死鹰隄。
牛青黛盯着太医令呈上的银针在蜜橘上泛起黑斑，案几突然被撞得剧烈摇晃。
占星阁方向传来沉闷轰鸣，她推开窗看见紫色流星划过骊山上空——那轨迹竟与萧逸书房星图标注的叛军据点完全重合。
"快备马！"她扯断禁步玉环就要往外冲，却被突然现身的暗卫拦住去路。
那人面甲下露出半截绣着桃花结的剑穗，正是她去年塞进萧逸药囊的旧物。
"相国令殿下观星。"暗卫递上沾着硝石味的绢帕，上面潦草画着潼关地形图。
牛青黛突然想起昨夜萧逸咳嗽着说的醉话："...楚人用云梦蚕丝裹箭镞，见血封喉......"
朱雀大街的货郎叫卖声穿透宫墙，她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泛起青紫的指尖，终于明白萧逸马车碾过的那匹丝帛，原是浸透了救命用的解毒药汁。
萧背靠冰凉的粮仓砖墙，听着西面合围的脚步声。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玄鸟图腾，国运系统的金线顿时暴涨，却在触及腰间玉玦时骤然暗淡——三日前为解析吕不韦账本，他己透支了十年阳寿。
叛军首领的青铜面具反射着冷月，楚地口音的呼喝声中，萧逸忽然嗅到混在血腥气里的桃花香。
他摸向心口暗袋，那里藏着的绣帕正渗出温泉硫磺的味道，帕角裂痕里不知何时多了粒陨星钢薄片。
"倒是省了火折子。"萧逸扯出绣帕缠在箭矢上，拉满的弓弦对准粮仓顶棚的茅草。
当第一支火箭破空时，他恍惚看见牛青黛骑着飒露紫冲过潼关城门，发间犀角梳在火光中碎成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