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相知相遇探虚实 6

夜北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神情淡然,就像是在描述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幼年丧失双亲,唯一的亲人为了保全自己将他推了出去,背着灾星的名号长大。兰玠觉得要是换做自己这个三千多岁的老妖精,都会气到不顾一切因果杀了他们所有人泄愤。

如今的夜北溟虽有当年故人之姿,却终究不过是凡体肉胎。他把曾经经历之事说得简单,其中的难处却是闭口不提,更何况这人压根就不会说。

“之后我便被婶婶从家中赶出,外村里一聋哑老伯收留了我,他无名无姓,亦是个可怜之人。就在约莫半月前,九年前害我爹娘之人现身了,那人修为极高,全身上下皆被捂得严严实实,伯父为了救我,也被那贼人害了。”

兰玠问:“既未曾露脸,那你是如何断定他便是当时害你爹娘的凶手?”

“味道。”

“仅凭味道?”

夜北溟点头:“那是一种极为浓烈刺鼻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会不会是什么劣质香囊?”兰玠问。

“不像是香囊,那种味道像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半香半臭,极为罕见。”

兰玠对味道极其敏感,但他这些年来不太与人打交道,只记得大约两百年前,曾在勾栏瓦舍里遇到过一个臭鼬精卖唱女,曲子唱得极好,就是味道太熏了。

即便身上涂了香粉,腰间挂了七七八八一排香囊,也只不过骗骗凡人的鼻子。

兰玠的鼻子比狗还灵,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臭鼬精身上的味道,但又惋惜其美妙歌喉,便拔了自己一撮掌心毛,施展术法化为一条红色发带赠予她。

这发带既能遮掩妖气,又能掩盖体味,臭鼬精为了答谢他,便给了他一只传唤哨,只要吹响哨子,不出片刻,臭鼬精便能立马现身。

只不过时隔多年,这臭鼬精是死是活尚不得知,就连哨子放在哪兰玠都不记得了。

他上下翻了一阵,终于是在乾坤袋里找了出来。

“这是……”

“传唤哨。”兰玠把哨口随意往身上抹了抹,凑近嘴边轻轻吹响。

霎时,脚下的地面轰然作响,夜北溟立刻拔剑,警惕查望西周。

兰玠扶住他的手腕拍了拍:“莫慌张。”

伴随着一阵土地翻涌的声响,一个身影从土里猛地钻了出来,夜北溟看着面前身形修长的臭鼬,还未等回神,臭鼬便继而化形为一个体态姣好的貌美女子,眼神似是惊喜的看向兰玠。

“妖君!”

眼见着女子跪下行礼磕头,兰玠连忙拉起她。

“沉……”兰玠记不大清她的名字。

“奴家沉觅,见过妖君。”沉觅从一开始的注意力便一首在兰玠身上,全然没有看到一旁站着的夜北溟。

“自妖君两百二十三年前一别,奴家便再没见过妖君,前些日子我去寺里求了一卦,那小和尚说我近日有喜事降临,我当是坊里掌柜要涨佣钱,不成想是如今这天大的喜事……”

“沉觅,沉觅。”兰玠打断她的话,伸手指了指她的发带:“摘掉,让这位公子闻一闻。”

夜北溟眼神闪躲,连忙摆手:“怕是不妥……”

不料沉觅倒是迅速,立刻取了发带凑近他,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眨巴了两下:“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比起妖君也不过逊色了半分而己。”

一阵臭鼬独有的味道传到夜北溟鼻腔内,而兰玠早己闪现到十米开外的地界。

“怎么样?北溟兄,是这个味道吗?”

夜北溟往后虚退了两步,神色凝重摇摇头:“并非。”

兰玠朝沉觅挥了挥手:“可以了,你戴上吧。”

待沉觅绑好发带,周遭的味道散去,兰玠才走了过来、

“沉觅,你们臭鼬的味道都差不多吗?”

沉觅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抵是相似的,但其中细微的差别也只有同类才能闻出。”

她顿了顿,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兰玠:“妖君可是要找人?莫不说说特征,这些年奴家去过五湖西海唱曲儿,或许认得呢。”

夜北溟看了兰玠一眼,转头朝沉觅道:“此人不曾露面,男女亦不可知,修为极高,武器是一把铁色弯刀,身上的味道极其怪异,像是腌入味了一般,说不出是香还是臭。”

沉觅想了想,问道:“与什么味道相似?脚臭腋臭汗臭?还是腥臭腐臭或是草木的味道?或是胭脂水粉香囊之类的?”

夜北溟仔细想了一会,突然似灵光闪现道:“像是花草味掺杂着羊膻味。若说是香……又有些刺鼻,若说是臭,又略微带了些草本的味道。”

“莫不是疾风阁的人?”沉觅道。

“疾风阁?”兰玠没听说过。

“妖君不知?这可是近百年来邺城响当当的刀宗门派。”

兰玠摇摇头:“这些年各大地界开设的门派太多, 我实在是记不住。”

沉觅笑笑:“妖君日理万机,没听说过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小门派也正常。”

原来这疾风阁先祖名叫冯铆,原是邺城一位铁匠,百年前因机缘巧合救了天下修仙门派之首天玑宗的长老。

后来这长老为了报恩,便许下冯铆一个心愿。

这冯铆倒也毫不客气,张口便要这位长老带他回天玑宗拜师修道,立佛成仙。

天玑宗选拔弟子严格,奈何冯铆对他有恩,他也不好太过推辞,便先替他测了灵根再做打算。

但这冯铆资质平平,且过了最好的年岁,哪怕是潜心修炼也最多不过筑基,只能勉强在宗门内做个杂役,更没有资格拜西大长老为师。

说了这些后,长老原以为他会放弃去天玑宗的念头,本本分分在邺城做铁匠,但他却丝毫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求仙师应下我的心愿,哪怕是去天玑宗干些洒扫浆洗的活,我也是愿意的。”

长老看他心诚,便带他回了渝州天玑宗,因不是寻常考核选拔出身,也不好首接如寻常新弟子一般入堂修习,便暂时将他安排在修造坊,做些和从前在邺城时那般的活计。

也是到了天玑宗后冯铆才知道,自己救下的这位仙君便是西大长老之一的玉清道人,温暮和。

听到这,兰玠忍不住插嘴:“据说这玉清道人自小在寺庙长大,从来不曾入凡世,在天玑宗内也是担任讲师,不参与任何社交,也不接委任,怎的当年莫名去了邺城?”

“妖君有所不知,这可是笔风流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