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呆?莫不是也中了摄魂咒?”
夜北溟语气中皆是对兰玠的不满。
兰玠抿了抿唇,随他一起下了楼:“我方才是在想,从广陵到渝州路途遥远,险峻山路颇多,其中精怪妖兽横行,北溟兄功夫尚可,但灵力低微,要想平安抵达,怕是要费些力气的。”
“我是徽州人,生长在山中村落,不怕山路。”夜北溟摸了摸腰间的双剑:“再者我有招啸护身,寻常的妖物进不了我的身。”
话落,兰玠发觉他在说妖物时似乎多看了他几眼。
“二位客官吃早点吗?”小二从楼上下来问。
“不要。”
“要。”
兰玠异样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吃早点?”
总不能说是因为怕没钱付账吧,夜北溟表面上气定神闲,内心却是如芒在背,最终道:“我……不饿。”
“饭又不是非得饿了才能吃。”兰玠没理他,转头朝小二道:“要两屉包子,一笼荤的一笼素的,一叠青团,再上一盅薏仁红豆粥,记得放些蜂蜜熬煮。”
“得嘞。”小二转头下去忙活。
“你可有忌口?”兰玠问他。
夜北溟硬着头皮被他拉着坐下,轻轻摇头。
兰玠坐在他对面,往前俯了俯身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方才说招笑?什么招笑?哪里招笑?”
“是招啸。”夜北溟瞪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腰间灵气西溢的双剑,“呼啸的啸,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笑。”
“招啸,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
“我父亲取的。”
兰玠接过一旁小二递上来的两屉包子放在桌上,圆滚滚的肉包皮薄馅肥,肉香掺杂着白面香,让人垂涎欲滴。
“昨说令尊令堂早些年便故去了,这些年你一首是一个人生活吗?”他一边说一边捏起一个包子,被烫了也没舍得放手,立马又丢到另一只手中,两只爪子来回倒腾,最终入口时终是被肉包的汤汁烫到了舌尖。
“是伯父收留了我,他待我极好,只不过前阵子去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玠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兰玠舌尖发麻,顺着他的话追问:“徽州也有不错的门派,北溟兄为何舍近求远非要去那天玑宗?据说那里招收弟子条件严苛,不仅看天资灵脉如何,还讲究一个机缘时运,颇为麻烦的紧。”
夜北溟夹起一个素包子咬了一口:“不怕麻烦,学艺要紧。”
兰玠没说话,给自己盛了一碗薏仁红豆粥,又在桌上的调料盒里挖了两勺白糖拌了进去。
饭后,夜北溟似乎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坐在位置上拿一条素帕擦着自己的剑柄。
兰玠有些犹豫,究竟是首接把他绑了带走好,还是随着他的性子,自己死皮赖脸跟着他好。
不过照之前那位神君的性子,若是首接绑他走的话,这人定会恼羞成怒,毫不留情说出一箩筐尖酸刻薄的话来羞辱他,路过的飞虫听见都要黑着脸大骂此人今日是不是吃了狗屎的那种。
那便选后者吗……
可他兰栖梧堂堂万年狐妖,人界霸主,屈尊赖着一个顽劣小儿,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你……”夜北溟终是按捺不住,轻咳了两声:“付账了吗?”
“啊?”
“……付账”
“哦……还没。”兰玠故意逗他。
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气氛让兰玠有些莫名其妙,随后脑中乍然灵光闪现,立马会意。
这小子莫非是个穷鬼?
他压低身子凑近夜北溟,低声问:“你没钱吗?”
“我有。”夜北溟也不自觉压低声音:“只不过不多。”
“多少?”
夜北溟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掏出袖口藏着的三枚铜板。
兰玠微微张大了嘴。
他看得出来他很穷,但没想到这么穷。
浑身上下只有三文钱也敢说独自一人去千里之外的渝州。
怎么去?
吃野菜还是沿路乞讨?
“你没钱吗?”
兰玠摸了摸下巴:“我一只狐狸哪有什么钱。”
夜北溟恼羞成怒:“没钱你也敢要这么多的饭?”
“你又不是没吃。”
“……”
“不若……”兰玠坏笑道:“我们吃霸王餐如何?”
夜北溟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然起身走到柜台前。
兰玠安然自得靠在桌子上看着他的背影,少年身量还未长成,从侧面看薄薄一片,很是瘦削。
“劳烦一问,我们昨日与今早的吃住银钱约莫多少?”
小二道:“给二位抹了零头,总共是五钱。”
夜北溟心里默默倒抽一口凉气:“只住一晚便这个价钱?”
小二笑笑:“小店是整个灵溪镇最好的客栈,二位昨日又是住的上等的厢房,自然是贵了些。”
见他面色复杂似乎是憋着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小二放下手中的抹布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事?”
夜北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摘下跨间的其中一把剑放在小二面前:“它们叫招啸,是一对双剑,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那兄长痴傻,对银钱花销上毫无分寸,如今阮囊羞涩,可否拿它暂抵……”
兰玠隔了几丈将他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狐躯一震炸了毛,不等上前拉过夜北溟就听见小二笑着解释道:“客官莫不是搞错了,你那兄长昨日便给了银钱,且出手阔绰还给了不少小费呢。”
兰玠一听便暗道:糟了……
他嘴角抽了抽,对上回头看他的夜北溟阴云密布的俊脸。
这绝非他本意啊,谁知道夜北溟这厮竟然拿招啸去抵饭钱,竟比前世要脸了几百倍不止。
他走过来的步子压抑沉重,让兰玠有种他下一秒便会被其一掌拍飞的错觉。
夜北溟自是恼的,方才真有一瞬间想扯他尾巴的冲动,但看眼前这只贱狐狸耷拉着脑袋恹恹无力的模样,又默默劝自己不要跟一只妖计较。
毕竟他看起来也不算太坏。
“你既己付了账,我便不必再讲其他。”夜北溟心平气和端手作礼:“就此别过,此后若有幸再遇,我定还君今时两餐之恩。”
话落,他在兰玠那张妖艳明媚的脸上竟然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神情。
惊讶,不舍,怅然,但也只是一瞬,而后便是灰暗的死寂。
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剧烈狂跳起来,伴随着浅浅的阵痛,为了掩饰,他只好立马转过头,微微含胸紧紧捂住心口。
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