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北京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一条条胡同,如同巨兽身上复杂交错的脉络。
林振华的身影,就穿行在这些脉络之中。
他像一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幽灵,不紧不慢地吊在江爷和李婆婆身后。
江爷非常狡猾。
他们没有走宽敞的大路,专挑这种七拐八绕的胡同走。
他们时而快步,时而慢行,甚至会在一个岔路口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张望。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反跟踪伎俩。
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被他们甩掉,或者己经暴露了。
但他们今天遇到的,是林振华。
在他们走进一条死胡同再退出来时,林振华早己经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翻上了旁边院子的房顶,从上帝视角,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徒劳的表演。
在绕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身后“绝对安全”之后,江爷和李婆婆终于放松了警惕。
他们最终走进了一条更深更僻静的巷子,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的院门,闪身走了进去。
林振华在远处的一个房顶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贸然靠近。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又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确认他们没有再出来后,才从房顶上悄然滑下。
他没有从正门接近,而是绕着这个院子的外墙,快速而又无声地勘察了一圈。
这个院子,比之前黑三的那个窝点,更隐蔽,防卫也更森严。
院墙很高,上面甚至还插着一些碎玻璃。
但这些,对林振华来说,形同虚设。
他在脑中,飞速地构建出了一幅完整的院落结构图。
主屋有人,东厢房是暗的,西侧,有一个独立的、看起来像是柴房或库房的小屋,那边最可疑。
完成侦察后,他立刻撤离,来到了之前与陈浩约定的汇合地点。
陈浩和几名便衣警员,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怎么样?”看到林振华出现,陈浩立刻迎了上来。
林振华没有废话,他将院子的具体结构、内部人员大致分布,以及那个很可能关押着人质的西侧小屋,全部向陈浩做了详细的汇报。
陈浩听完,看着林振华在地上用石子画出的草图,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喜悦。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交易随时可能完成,一旦人质被转移,再想找到,就难如登天。
他看着地图,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对着身边所有闻讯赶来的公安干警,用压低但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各单位注意!目标己经锁定!”
“为了解救被拐的同志,我决定,立刻总攻!”
……
与此同时,小院西侧,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里。
秦淮茹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
她的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勒出了一道道红痕,稍微一动,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不断地吸走她身体里本就不多的热量。
她又冷,又饿。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那种浑身使不上力气的、软绵绵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又被喂了那种奇怪的汤药。
那药喝下去,人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像一团棉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两天前。
那时的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乡下姑娘。
她还记得,临行前,娘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她,到了城里要懂礼貌,要勤快,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爹则沉默着,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塞给了她,让她在路上买点吃的,别亏待了自己。
她还记得,自己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是如何的激动和紧张。
她想象着那个叫贾东旭的工人,会是什么模样?想象着自己以后在城里的生活,会不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幸福美满。
可所有的美好幻想,都在踏入北京城的那一刻,被摔得粉碎。
她遇到了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实际上却蛇蝎心肠的李婆婆。
就因为自己涉世未深,轻信了她的花言巧语,就一步踏入了万丈深渊。
她被带到了一个可怕的院子里,被两个像男人一样壮实的、凶恶的女人抓住、捆绑,然后像扔一件行李一样,被扔进了这间柴房。
那个李婆婆,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件稀世的货物。她严禁任何人碰她一下,甚至不允许那些男人靠近她所在的房间。
李婆婆检查她的身体时,那种如同屠夫打量牲口般的眼神,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恶心。
捏着她的脸,啧啧称奇:“真是个极品,这脸蛋,这身段,指定能卖个天价!”
也就是从那时起,秦淮茹才彻底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何等恐怖的魔窟。
今天下午,那个魔鬼一样的李婆婆,又来了。
她狞笑着,亲手给她换上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然后,又叫来那两个壮妇,强行给她灌下了一碗苦涩的汤药。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蒙上眼睛,塞进了一辆三轮车里,颠簸了很久很久,最终被带到了这个更陌生、更让她感到恐惧的地方。
这里的空气,比上一个地方更加阴冷。
她能隐约听到,院子另一头的主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男人谈笑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让她发自骨髓感到恐惧的阴冷和倨傲。
她知道,自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像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她的命运,即将在今晚,被那几个她素未谋面的魔鬼所决定。
她可能会被卖掉,卖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从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无声地将她淹没。
她想到了远在乡下,还眼巴巴盼着她能有出息、能嫁个好人家的爹娘。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落得如此下场,该会有多伤心?
她想到了自己那才刚刚开始,却即将凋零的人生。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偌大的北京城,还没来得及谈一场恋爱,还没来得及孝敬父母……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她想活下去。
她想堂堂正正地、像个人一样地活下去!
可是,谁能来救她呢?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魔窟里,谁又能听到她绝望的呼救呢?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那冰冷而又肮脏的草堆。
她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她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着那看不见的苍天,向着那不可知的神佛,向着所有可能存在的希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地祈祷着:
“谁来救救我……”
“谁能来救救我啊……”
而在小院之外,陈浩看准了时间,举起手,然后重重地向下一挥!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