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的另一面

暮色如浸透浓墨的绒布,正缓缓覆盖星河苑小区的每一寸角落。

林小满捏着手机,屏幕上的取件码在渐沉的天色里泛着冷光,她网购的进口画纸终于到了,这是赶制星芒科技新品插画的 "救命稻草"。

刚走出单元楼,潮湿的晚风就卷着雨后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路边积水映着昏黄路灯,碎成一片片揉皱的月亮。

她下意识攥紧帆布包带,包上挂着的咸鱼钥匙扣随着步伐轻轻晃荡。快递点的铁皮棚下堆着半人高的包裹,三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斜靠在货架旁吞云吐雾,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林小满低头想绕开,却被为首那人伸腿拦住,油腻的刘海下,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打转:"哟,妹妹长得挺水灵,一个人取快递?"

心脏猛地沉到谷底,她往后退半步,帆布包带勒得掌心生疼:"麻烦让让,我拿完就走。"

"急什么?" 另一个青年嬉皮笑脸地逼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手腕,"哥哥们陪你玩玩呗,这破地方监控早坏了......"

"我再说一遍,让开。" 林小满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镇定,"不然我喊人了。"

"喊啊......" 为首的黄毛青年嗤笑一声,突然伸手去抓她的包带,"看看有没有值钱东西......"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猎豹般从侧面窜出。骨节分明的手精准扣住黄毛青年的手腕,只听 "咔嚓" 一声轻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青年像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啊......!你他妈是谁?"

林小满僵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聿安。他身上还穿着星芒科技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松了几分,显然是匆忙赶来。此刻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死死盯着地上哀嚎的青年,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拧断对方手腕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滚。" 沈聿安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另外两个青年刚想扑上来,就被他侧身一脚踹中胸口,闷哼着撞在铁皮棚上,发出 "哐当" 巨响,货架上的包裹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 你们等着!" 剩下的两个青年搀扶着哀嚎的同伴,骂骂咧咧地踉跄着消失在暮色里。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快得让林小满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聿安,不是会议室里气场强大的总裁,也不是画室里不动声色观察她的 "甲方",而是一头被触怒的猛兽,浑身散发着毁灭般的狠戾气息。

铁皮棚下只剩他们两人。沈聿安的肩膀微微起伏,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额角。他转过身,那股骇人的戾气瞬间褪去,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时,竟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上溅满了泥点,刚才后退时踩进了水坑。她下意识想把脚往后藏,却见沈聿安突然蹲下身,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包湿巾,撕开包装的动作带着与刚才狠戾截然不同的笨拙温柔。

“你……”她想阻止,却被他轻轻按住脚踝。他的指尖透过帆布传来微凉的温度,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湿巾擦过鞋面时,他的动作细致得不像话,连鞋带缝隙里的泥点都耐心抹去,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路灯的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刚才拧断手腕的狠戾和此刻擦鞋的温柔,在他身上形成诡异又刺眼的反差。

“以后快递我来取。”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在压抑某种情绪,“这种地方,少来。”

“我自己可以……”林小满的声音细若蚊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可以?”沈聿安忽然抬眼,黑眸里映着她受惊的模样,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刚才如果我没来,你打算让他们碰你?”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破了她的伪装。她想起那油腻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倔强地别过脸:“就算你不来,我也能喊人……”

“喊人?”沈聿安冷笑一声,站起身时顺手拽了拽她的帆布包带,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些,“这小区的监控半个月前就坏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先拿快递。"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余怒,却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怀里,伸手从货架上拽下她的包裹。

林小满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晚风吹过铁皮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伴奏。而沈聿安的手掌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温度高得惊人,仿佛要将刚才的恐惧全都捂热。

就在这时,铁皮棚外传来王阿姨的声音:“小满?是你在那儿吗?”

林小满回头,看见王阿姨拎着刚买的蔬菜走来,看到沈聿安时愣了一下:“哎?沈总也在啊?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聿安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语气平淡无波:“没事,几个小混混而己,己经走了。”他甚至还对王阿姨微微颔首,仿佛刚才那个狠戾的男人只是林小满的错觉。

王阿姨松了口气,走过来拍着林小满的背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以后取快递让沈总陪着点!你看人家沈总多热心,上次还冒雨帮你送快递呢!”

林小满张了张嘴,想告诉王阿姨刚才沈聿安拧断人手腕时有多可怕,却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戾气,只有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像在无声地请求她保持沉默。最终,她只能勉强笑了笑:“知道了王阿姨,让您担心了。”

王阿姨又念叨了几句“女孩子要注意安全”才离开。铁皮棚下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车流声。沈聿安看着林小满苍白的小脸,忽然开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

“林小满,”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让我送你。”

他的眼神太过执拗,让林小满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两人默默地走在回单元楼的路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沈聿安身上的雪松香混着青草味,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侵略性,反而生出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快到单元楼时,林小满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沈聿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转过身,路灯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长长的影子:“哪样?”

“像刚才那样打人……”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聿安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他忽然低声说:“我只是......想保护一些东西。”

“保护什么?”林小满追问,心跳得更快了。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翻涌的深海:“保护…… 能让我觉得不那么冷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卸下了所有坚硬的外壳,露出了藏在深处的伤口。

林小满怔住了。她想起他第一次送外卖时冰冷的手背,想起他在咖啡馆里盯着她快递单时的专注,想起他参观画室时对每个细节的偏执观察,原来那些看似疯狂的控制欲背后,藏着的是如此深沉的恐惧。

“沈聿安,”她轻声说,“你不能用这种方式留住别人,这样只会让人害怕。”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戳破心事的孩子。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脸:“上去吧,外面冷。”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心疼。这个在外人面前呼风唤雨的总裁,内心深处却像个缺爱的孩子,用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试图抓住一丝温暖。

“沈聿安,”她忽然喊住他,“谢谢你。”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上楼。

林小满走进单元楼,在二楼楼梯间忍不住回头。沈聿安还站在楼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独。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望着她房间的窗户,首到看到灯亮起来,才转身走进夜色中。

回到画室,林小满看着桌上沈聿安帮她取回来的画纸,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快递点的场景,他狠戾的眼神,拧断手腕的动作,以及蹲在地上为她擦鞋时的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在她心里交织成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对沈聿安是什么感觉,是好奇,是困惑,还是那一瞬间滋生出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怜悯?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己经彻底打乱了她的“咸鱼人生”,而她似乎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将他简单地定义为“疯狂的跟踪者”。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夜空,清辉透过咸鱼窗帘的缝隙照进画室,落在画纸上。

林小满拿起画笔,却迟迟无法落笔。

画纸边缘还留着他取件时指尖的折痕,此刻在清辉下泛着微光,如同某种无法磨灭的印记。

"铛铛——" 画室门轻响。她猛地回头,颜料笔掉在画纸上,晕开团不规则的蓝。沈聿安站在门口,西装肩头落满月光,手里提着个印着咸鱼图案的保温桶。他换了件干净衬衫,袖口却没像往常那样扣紧。

"你怎么......"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他放在画桌上的保温桶,桶身贴着张便签:"番茄土豆汤,去水肿。" 字迹是他惯用的钢笔字,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颤抖。

沈聿安没说话,径首走向饮水机。接热水时,他的手腕不自然地向内翻折,正是下午拧伤混混的那只手。林小满盯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画稿里骑士的战伤总是在月圆之夜隐隐作痛。当他把热毛巾递过来时,她才发现他指节上有道新的划痕,像是拆保温桶卡扣时不小心划的。

"下午的事......" 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吓到你了。" 月光穿过他的镜片,在画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小满看着光斑里自己的倒影,发现眉头正不受控制地一起皱,那是她困惑时的习惯表情。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番茄香气混着土豆的绵密扑面而来。她想起上周随口说的 "雨天喝热汤最舒服",没想到他竟记到现在。汤里漂着几片切得极薄的番茄,摆成歪扭的咸鱼形状,尾巴处还特意多了块土豆 ,和他第一次学画时的败笔如出一辙。

"你的手....."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他不自然的右手上。沈聿安的动作顿住,汤勺在桶里划出圈涟漪,映着月光晃得人眼晕。

"没事," 他放下汤勺,缓缓地将碗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我回去了,喝了汤之后早点休息,不要总是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