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她一无钱财,二无盘缠,又是一位弱女子,就算能逃,她又能逃往何处?说不定若是被人告发,那可就是死罪!”想到此处,她浑身一颤,冷汗涔涔。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真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她眼珠一转,心一横,咬牙暗叹:“难道只能认命?她怎能甘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攥紧拳头,忽然想起她那出神入化的化妆技艺,只要稍加打扮,说不定真能混出城去。可转念想到通关文牒、路引,还得打点关节,前几日骂了里正的那股莽撞劲儿,此刻全化作了肠子都悔青的懊丧。
“唉,就连连婚事都是他做主配得官配这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狠狠捶了下土墙,灰屑簌簌落下,“她还没有开始大开拳脚,怎么就活成了这般狗模样?”
“别人穿越不是王妃就是贵妃,怎么轮到我,就嫁了个砍柴的?”她倒不是瞧不起二柱,实在是……那小子年纪太小了,瘦瘦小小的身板,跟个没长开的豆芽菜似的,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个半大孩子。
更别提夜里那根“牙签”似的玩意儿,也能算她丈夫?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光是想想就浑身发毛,恶心得首起鸡皮疙瘩。
“这日子,怎么过?”她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都泛了白。
偏偏这时,院外传来二柱那破锣嗓子:“守腚!守腚哎!”
“哎呀!”她猛地捂住耳朵,浑身一激灵。光是听见这声音就让她汗毛倒竖,更别说那土得掉渣的称呼。“守腚守腚,干脆叫我大屁股得了!”她气得首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都什么奇葩名字,恶心死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柱顶着张黑红脸探头进来:“媳妇儿,俺挖了野山芋......”
“谁是你媳妇!”她抄起炕上的笤帚就砸过去,“滚出去!”
二柱捧着还沾着泥土的野山芋,任由笤帚疙瘩落在身上也不躲闪,黝黑的手固执地往前伸:“给......可甜了......”
吴清欢举着笤帚的手突然僵住了。少年被日头晒得蜕皮的鼻尖上还挂着汗珠,破旧的衣襟里露出嶙峋的锁骨,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捧着全世界最好的珍宝。
她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涩。这个在旁人眼里能打死野猪的半大小子,此刻却像个献宝的孩子般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吴清欢,你看看他,她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啊。
举着笤帚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这不是他的错,是这吃人的世道,硬要把两个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
少年见她不动,急得往前蹭了半步,野山芋上的泥点子蹭脏了洗得发白的衣襟:“媳妇儿你尝尝......”
谁是你媳妇,叫姐姐。她突然说,伸手接过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山芋。泥土的腥气里,竟真透出一丝清甜。
“你说啥!”二柱一蹦三尺高,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我比你还大一岁呢!让你喊我哥还差不多,凭啥喊你姐?这要让村里人听见,我脸往哪搁?”
她叹了口气,冲他招招手:“二柱,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少年磨磨蹭蹭地挪到她跟前,就听她压低声音道:“这样,往后私下里你喊我姐,我呢,就叫你二柱。还有,那个“守腚”太难听了,别再叫了成不?”
二柱挠了挠头,还没等应声,又听她小心翼翼道:“要不……你去跟里正说说,别娶我了?”
“这哪成!”二柱急得首跺脚,结结巴巴道,“我、我都摸过你的脚了!要是不娶你,你往后还咋嫁人?”他扳着手指头算,“再说,再过俩月我就满十五了,三个月内就要成亲!还有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小。”
吴清欢彻底装不下去了,瞪着他道:“二柱,你毛都没长齐呢,知道怎么洞房吗?不怕闪了腰?”
少年耳根子红得滴血,却梗着脖子嚷嚷:“这、这有啥难的!我不会,我大哥会!我让他教我就是了!”
吴清欢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天爷啊!干脆一道雷劈死我算了!
她哪里知道,大柱二柱家里早己家徒西壁。土墙炕上铺的稻草都磨得发亮。就这样的光景,哪还有闲钱去买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书?
大柱前些年倒是娶过一房媳妇,可没过两年那媳妇就疯了,如今瘫在炕上的老母亲更是让这个家雪上加霜。这一家子,真真是穷得连老鼠都不愿来做窝。
如今二柱要娶亲,兄弟俩只能拼了命地想法子。白天上山砍柴,夜里偷偷下套打猎。前些日子村里那头毒死耕牛,旁人避之不及,兄弟俩却如获至宝,虽说死牛卖不上价,可总比没有强。要知道在这年头,私自宰杀活牛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就这么东拼西凑,总算攒下二两银子。可老母亲的风湿病偏在这节骨眼上犯了,疼得整宿整宿地呻吟。兄弟俩咬着牙掏出一两银子,换来一副偏方。那郎中说得神乎其神,可谁知道管不管用呢?
大柱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两锭碎银子,郑重地塞进二柱手里:“二弟,娘昨晚拉着我说了半宿的话。”
这一两是家里的积蓄,这一两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在银子上了两下,是哥这些年攒的体己钱。
二柱捧着银子,突然转身从炕席下掏出个破布包,哗啦啦倒出一堆铜板:“哥,我这还有一两!”铜板在炕桌上叮当作响,映着兄弟俩发亮的眼睛。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嫂子就揣着三两银子,大柱跟在身后,提着两只老母鸡,两只野兔出门,带着聘礼出了门。
吴家那边还没等晨雾散尽,吴母板着一张老脸,一脸不悦答应,这门亲事就稀里糊涂地定下了,彼时吴清欢还在梦里会周公呢。
大柱累的气喘吁吁,二弟,这是成了。
“嘿嘿,守腚她答应了......”二柱蹲在门槛上傻笑了半晌,黝黑的脸庞泛着红光。他掰着手指头数:再过一个月就是吉日,再过一个月他就有媳妇了!往后看谁还敢笑话他娶不到媳妇!少年越想越美,冷不防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却还是止不住地咧着嘴笑。连院里那只瘸腿老母鸡扑棱翅膀的声音,在他听来都像是在道喜。
自从今日见了吴清欢之后,他就开始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