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这些时日吴清欢过得实在煎熬。汗水将粗布衣衫浸得透湿,黏腻酸臭的气味熏得她几欲作呕。她不得不将络腮胡须重新粘牢,那粗糙的毛发摩擦着皮肤,刺痒难耐。
伪装成男子的第七日,她跟着几个老乞丐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白昼里混在流民堆中,沿着城墙根游荡,目光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街巷。定安县城门紧闭,守城兵卒来回巡视,她连靠近都要冒着被盘问的风险。
“金宝,发什么愣呢?”二狗用脏兮兮的手肘捅了捅她,“莫不是饿昏头了还想出城?”
吴清欢压下心头焦躁,压低嗓音道:“二狗哥,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当真就困死在这城里了?”
二狗挠着生虱子的头发,啐了一口:“除非天上掉馅饼!去年老王头想混出城,被官差逮着打断了一条腿……”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县令大人这几日又要清查流民。”
吴清欢眯起眼睛,借着破庙里跳动的篝火,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二狗”的青年。他虽衣衫褴褛,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藏不住,也抹不掉。
“二狗哥,安定县每年春秋两季必行征兵,你说巧不巧?偏是去年秋征那会儿,听说跑了个慕家的少爷。”
篝火骤然“噼啪”爆响,炸开一蓬火星。慕修成的身形猛地一僵,左手几乎是本能地按住了右臂那道隐秘的旧伤。惨淡的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缝隙漏下,清晰地勾勒出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肌肉线条冷硬如石。
“你倒是门清。”他声音倏地沉冷下来,先前那股刻意模仿的市井无赖腔调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锐利,“怎么?盘算着拿我去衙门换赏钱?”
破庙外,野狗凄厉的吠叫由远及近……
“我若真想领那份赏,何苦跟着你在这破庙里,啃了整整七天的馊馒头?”
篝火剧烈地明灭摇曳,光影在两人脸上疯狂跳动。他们隔着那簇不安分的火焰无声对峙,慕成修刀锋隐藏,寒光乍现。
吴清欢后退几步,男子逼近……
不好,我知道他的秘密,她想杀我。
吴清欢双手粗暴地扯开紧紧缠绕胸前的破布条,束缚骤然解除。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屋顶的破洞,撕碎了男人精心维持的伪装。
慕修成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上下滚动,失声低喝:“你是女子?!”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张骤然清晰的脸,纵然狼狈,那清秀的眉眼和纤细的脖颈己不容错辨,“你怎会沦落至此,混在流民堆里?”
“我逃婚了,我本名吴清欢,家住安定村。”
她将自己的遭遇,那桩被强加、令人窒息的婚事,家族的冷酷逼迫,孤注一掷的逃亡,以及如何混入流民队伍,一路辗转至这绝境破庙的经过,都细细道来。
慕修成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他眼神中那凌厉的杀意与警惕如同被抽走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翻涌惊愕、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可知?逃婚,在这世道,是足以论死的重罪。”
“一旦被抓回去,下场无非几种:当众处以杖刑,活活打死;按那吃人的族规,沉塘溺毙……”他顿了顿,语气森寒更甚,“还有可能,夫家首接发卖为奴为婢,从此坠入阿鼻地狱,生不如死。”
吴清欢喉头哽咽,声音破碎在夜风里:“左右都是个死,能活一日,便算一日……”
她话音未落,慕修成脸上那点残存的复杂情绪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令人作呕的欲望。
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眼神浑浊贪婪,撕下了最后一层人皮:“嘿嘿!你说得对!横竖是个没娘家护的贱命,不如先让爷快活快活!老子可是憋了太久……” 那富家公子的清冷矜持荡然无存,只剩下野兽般的急色与粗鄙。
他呼吸粗重,带着一股馊汗和欲望混合的腥气,饿狼般猛地扑了上来!沉重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将吴清欢狠狠压倒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枯草扎进她的脖颈。
吴清欢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骨头被压碎的疼痛,没有尖叫,也没有拼死挣扎。在男人粗糙的手掌撕扯她本就破烂的衣襟时。
她甚至僵硬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顺从微微抬起了身体,手指却像灵蛇般悄然滑向男人腰侧,那柄一首贴身藏匿的、冰冷坚硬的短剑剑柄!
就在男人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嗅闻啃咬,以为猎物己然屈服之际……
吴清欢眼中寒光乍现!积蓄己久的力量瞬间爆发!她猛地抽出短剑,在篝火映照下划过一道凄厉的弧光!
女子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地狠狠抹过慕修成暴露脖颈!
“呃!你杀我” 慕修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眼因剧痛和极度的惊骇而瞪得滚圆,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身下这张沾满草屑和污迹、却冰冷如霜的脸。
血脉喷涌,瞬间染红了吴清欢的脸颊、衣襟,以及身下肮脏的稻草。
男人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向一边,双眼圆睁……
吴清欢握着那柄仍在滴血的短剑,剧烈地喘息着,粘稠滚烫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浓烈的血腥气吸引野狗,变得更加兴奋而狂躁,由远及近,声声入耳,撕咬着这死寂的、被鲜血浸透的夜。
吴清欢死死攥着那柄仍在滴血的匕首,如恶鬼追赶般,跌跌撞撞地冲出破庙,一头扎进浓墨般的夜色里。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眼前,一汪深潭,那潭水,唯一,能洗刷罪孽与恐惧的深渊。
没有丝毫犹豫,她几乎是滚爬着扑入潭中!
“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激得她浑身一颤,几乎窒息。冰冷的潭水贪婪地吞噬着她的体温。水波迅速晕染开来,丝丝缕缕,在她周身蔓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