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纵火的柴刀

纪凌抬眼看陈瞎子,眼神冷冽。

“点?”

“对!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

陈瞎子语气斩钉截铁。

“让苟瘸子以为刘老棍是真想要他的命,连根都给他刨了!”

“刘老棍这边刚被狠狠咬了一口,再背这么口黑锅,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为了保住剩下的地盘,只能跟苟瘸子鱼死网破!到时候……”

他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充满野心的笑容。

“口河镇这盘棋,就该清盘重洗了!”

“烧干净了,才叫死无对证!”

“时间,位置。”

纪凌的声音毫无波澜。

“大半夜动手!手脚一样要干净利落!”

陈瞎子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得很精确的简易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明了那个隐秘的防空洞仓库位置和周边巡逻路线——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把图塞给纪凌,眼神锐利如刀。

“记住,只点仓库,货烧光!人,打晕留条命给苟瘸子报信就行!”

陈瞎子交代完,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却手段狠辣得像剃刀的家伙。

此子心性之坚、下手之狠,远超预期。

“小子,这口河镇的浑水下面藏着什么,快被你这把火烤干了。”

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开套房。

“今晚过后,咱们……等着数金子!”

红木门在陈瞎子身后沉重地关上。

套房内恢复了寂静。

纪凌将那张简陋却标注着致命位置的地图折了两折,放进内袋。

窗外,铁厂方向残留的混乱痕迹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更加破败。

时间还早,距离行动还有好十几个小时,他需要的是等待,以及绝对的清醒。

纪凌走到落地窗前站了片刻。

他转身,打开墙角的电视,里面正播着某个嘈杂的购物频道,音量不高,但填满了空旷房间的静默。

时间在电视无意义的喧嚣中流过。

将近中午时分,门铃响了。

薇薇身后跟着两个推餐车的服务员,自己则拎着两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酒,人还没进门,带着点慵懒调笑的声音就先飘了进来。

“小柳哥?三爷说你立了大功,让我送点‘硬菜’过来犒劳犒劳你!”

餐车铺开在餐桌前。

金黄酥脆的烤鸭片得薄如蝉翼,配着晶莹剔透的薄饼和酱碟;

清蒸海鱼泛着珠光;

时令蔬菜鲜翠欲滴;

更有一小盅散发着浓郁药材香气的炖汤,旁边还码着精致的面点和几样下酒凉菜。

薇薇打发走服务员,自顾自地坐到纪凌对面,熟练地开了一瓶红酒,倒上两杯。

“来,尝尝!这可是市里‘一品居’大师傅的手艺,三爷特意吩咐的。”

她笑嘻嘻地拿起薄饼,夹起鸭肉沾酱,裹上黄瓜葱丝,手法老练地卷好一个,却没自己吃,而是自然地递给了纪凌。

“尝尝,包你好吃!”

纪凌没有拒绝,接过默默吃起来。

味道确实极好,油润酥香,但他吃得并不快,细嚼慢咽。

“哎呀你是不知道,下面都炸开锅了!”

薇薇抿了口酒,小脸微红,打开了话匣子。

“码头那个‘豁耳强’进了医院,听说那手烂得跟肉酱似的,铁定废了!”

“苟瘸子昨晚跟疯了一样,码头那边砸铁厂的车库,两边打得那个惨哟……”

“救护车警车呜哇呜哇响了大半夜!”

她夸张地比划着,眼神里却是兴奋居多。

她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街面上听来的各种添油加醋的消息,一边利索地给纪凌添菜倒酒。

纪凌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拿起酒杯喝一口,眼神落在窗外或者餐盘上,几乎不接话。

薇薇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不觉得尴尬,时不时还冒出几句带着市井粗话的点评,像说相声包袱似的。

“……铁厂那个大熊,呸!听人说昨晚被码头的人一板砖拍脸上,估计破相了!”

“那张本来就凶神恶煞的脸,这下更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了!”

纪凌握着酒杯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嘴角非常非常轻微地向上牵扯了零点一秒,几不可察。

薇薇像是捕捉到了这丝细微的变化,得意地笑起来。

“咋样?姐讲得好玩吧?”

她话多得根本停不下来,从街边的斗殴说到赌场里哪个客人输光了裤子差点跳楼,又说到后厨新来的小工笨手笨脚打碎了盘子。

她的存在像一种充满活力又不刺眼的背景音,红酒和美食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有她在旁边絮絮叨叨,时间仿佛也加快了脚步。

转眼间,餐桌上精致的菜肴己所剩无几。

红酒瓶也见了底。

薇薇收拾着碗筷。

套房内,酒足饭饱后的短暂松弛感迅速被沉寂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

纪凌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沉静地穿透开始点亮的城市灯火。

他是一把刀,被陈瞎子用来劈开障碍。

但当障碍清除殆尽,刀是会擦拭收藏,还是……弃之或毁之?

他收回目光,拿起兜里那张简陋却标注着致命位置的地图。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深处,冰冷,无一丝波澜。

夜色渐浓,如同蛰伏的巨兽张开巨口。

子夜,越来越近。

薇薇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重新凝结的肃杀,她收拾好餐车,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纪凌站在窗前。

陈瞎子的意图赤裸裸摊开在地图上——

让苟瘸子和刘老棍彻底化为灰烬,他自己则从灰烬里掏出金子。

火,由他纪凌亲手点着。

仓库。防空洞。命根子。

纪凌的视线从窗外的灯海移回室内空寂的暗影。

口河镇的夜,黏稠而沉重地裹上来。

纪凌的脑子里很空,又像是塞满了沉重的铁屑。

此刻更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将他牢牢地栓在了这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他来了,依言而行,像一把淬过火的匕首,被递到了陈瞎子的手中。

第一次“散步”,仅仅是路过。

那突如其来的啤酒瓶和随即爆发的街头混战,像是被他随意踩下的一枚火星,瞬间点燃了积压己久的干柴。

铁厂和码头帮本就绷紧的弦,应声而断,一场流血的冲突轰然爆发。

陈瞎子对此很满意,赞他“点得稳准狠”。

可这满意背后,纪凌感觉到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寒意。

他成了那把纵火的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