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老奎将一张模糊的照片推到纪凌面前，"绞肉机，七连胜，专挑对手关节下手。上周那场，他活生生把对手的膝盖拧了一百八十度。"
照片上是个剃着光头、脖子比头还粗的壮汉，左臂上纹着滴血的绞肉机图案。
地下拳场的灯光总是偏红，把血迹照得像是某种艺术。
阿彪他头也不抬，"龙爷说了，这场赢了给你抽三成。输了就自己爬去医院。"
纪凌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几行字：右肩旧伤、习惯性左勾拳起手、讨厌被摸后颈。
这是老奎花了两包烟从场记那里套来的情报。
老奎突然说，"别打死。龙爷要的是能长期赚钱的拳手，不是杀人犯。"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脏兮兮的窗帘，在纪凌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
"三成是多少？"纪凌问。
阿彪："保底三万。够你买条命了。"
三万。
纪凌在心里重复这个数字。
在劳务市场要拉一千多车木材，在工地要搬七百袋水泥。
而现在，他只需要在铁笼里站够三分钟。
红馆的地下二层比往常更拥挤。
穿貂皮的女人和戴金链的男人挤在看台上，手里攥着下注的票据。
空气中弥漫着古龙水、酒精和即将到来的血腥味的混合气息。
纪凌站在选手通道的阴影里，听着主持人夸张的介绍词："......今晚的特别赛事！七连胜的'绞肉机'对战神秘新人'竹叶青'！"
"竹叶青？"纪凌皱眉看向老奎。
老奎正往指关节上缠绷带："蛇嘛，看着细，咬一口就要命。记住，第三回合再动真格。前两回合龙爷要看到'表演'。"
铁笼的门开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纪凌眯起眼睛，适应刺眼的聚光灯。
对面的"绞肉机"己经站在笼子里，正对着观众席展示肌肉，左臂的纹身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裁判简短地宣布规则。
实际上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铃声响起。
"绞肉机"像辆失控的卡车冲过来，左勾拳带着风声砸向纪凌太阳穴。
纪凌矮身闪过，后撤半步，故意让对方的拳头擦过自己脸颊。
火辣辣的痛感立刻在皮肤上蔓延，观众席爆发出兴奋的尖叫。
老奎在场边大喊，"漂亮！就这么玩他！"
第二回合，"绞肉机"开始急躁。
他的重拳一次次落空，呼吸变得粗重。
纪凌像条真正的竹叶青，在铁笼边缘游走，偶尔反击也刻意收着力道。
有次他甚至故意被逼到角落，让"绞肉机"的肘击擦过肋骨。
疼痛让他的视野短暂发黑，但葫芦的凉意立刻抚平了不适。
"妈的！打死他！"下注在"绞肉机"身上的赌徒们开始怒吼。
第三回合铃响前，纪凌瞥见龙爷坐在VIP包厢，手里端着酒杯，眼神像在看斗兽场里的表演。
铃声响起。
"绞肉机"扑来的瞬间，纪凌突然变招。
他不再躲闪，而是迎着对方的拳头冲上去，在即将接触的刹那侧身，右手成刀，精准砍在"绞肉机"右肩旧伤处。
"啊！"壮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右臂瞬间软垂。
纪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记膝撞顶向对方腹部，同时左手扣住"绞肉机"的后颈——那个据说他特别讨厌被触碰的部位。
两百多斤的壮汉像截木头般轰然倒地。
纪凌单膝压住他的胸口，右拳悬在对方喉咙上方一寸处，停下。
裁判开始读秒。
"十！九！八！......"
"绞肉机"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纪凌用膝盖巧妙地压住某个穴位，再次。
观众席沸腾了，有人欢呼，有人咒骂着撕碎赌票。
"......三！二！一！比赛结束！"
纪凌站起身，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铁笼地板上。
他看向VIP包厢，龙爷正举杯致意，脸上是捕食者看到新猎物的表情。
更衣室里，老奎用沾了酒精的棉球按在纪凌脸颊的伤口上。
他难得地称赞，"漂亮。龙爷很满意。说你有脑子，不是只会挥拳的蠢货。"
纪凌疼得皱眉，但没有躲开。
阿彪推门进来，腋下夹着个牛皮纸袋："陈三的资料。这杂种现在可风光了。"
纸袋里的照片上是个梳油头、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某家高档餐厅门口与人握手。
翻到后面，是陈三的行程表。
每周三下午固定去"碧海蓝天"洗浴中心，雷打不动。
老奎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明天就是周三。我准备了点好东西。"
他从背包里取出三个密封袋。
第一个装着两套维修工制服和工牌；
第二个是几瓶化学药剂；
第三个......
纪凌瞳孔微缩。
那是一把冰锥，透明的，像是用某种特殊材料制成。
老奎抚摸着锥尖，"知道为什么选冰锥吗？高温下会融化，不留凶器。蒸汽房温度60度以上，完美。"
阿彪舔了舔嘴唇："洗浴中心监控有死角。更衣室到蒸汽房的走廊，有87秒盲区。"
他掏出一张手绘地图，"陈三习惯在蒸汽房待二十分钟。我们有足够时间。"
纪凌拿起冰锥，感受它的重量。
不像金属那么沉，但足够锋利。
"谁动手？"
老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团鬼火，"当然是你。我和阿彪负责制造不在场证明。你要做的就是......"
他做了个刺入的动作，"然后把它留在蒸汽房。剩下的交给温度和时间。"
纪凌将冰锥放回桌上。
它看起来像件艺术品，透明、纯净，却注定要染上鲜血。
"之后呢？"
老奎笑了，那笑容让纪凌想起山上的暴雨夜，"之后？之后你就是龙爷的得力干将，而陈三......只是个在洗浴中心突发心脏病的倒霉鬼。"
周三下午三点，"碧海蓝天"洗浴中心前台。
穿旗袍的接待员皱眉看着工单，"空调维修？没接到通知啊。"
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纪凌压低声音："紧急报修。308管道间漏水，会淋到VIP区的客人。"
他出示伪造的工作证，上面是个模糊的照片和"李明"的名字。
接待员犹豫了一下，拿起内线电话。
纪凌的掌心渗出汗水。
如果她打给物业核实......
她突然放下电话，"算了，你们去吧。VIP区现在只有陈老板在用蒸汽房，别打扰他。"
纪凌点头致谢，拎着工具箱走向员工通道。
转过拐角，他迅速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浴袍。
冰锥藏在毛巾里，凉意透过布料传到掌心。
蒸汽房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纪凌看了眼手表。
阿彪应该己经切断了这个区域的监控。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木门。
热浪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白雾充满。
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正是照片上的陈三。
他闭着眼，油头被蒸汽打湿，贴在额头上。
纪凌悄无声息地靠近。五步、西步、三步......陈三突然睁开眼。
"你是——"
冰锥刺入心脏的过程比想象中安静。
陈三的眼睛瞪大，嘴唇蠕动，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纪凌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体，将冰锥更深地推入，然后松开手。
透明的凶器留在陈三胸口，在高温下己经开始变软。
纪凌退后两步，看着受害者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不自然的青灰。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出门前，纪凌用毛巾擦掉门把手上可能的指纹。
走廊依然空荡，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搓澡师傅的吆喝声。
他按原路返回，在员工厕所换回维修工制服，混在下班的人流中离开了洗浴中心。
傍晚六点，电视新闻播报："本地知名企业家陈某在洗浴中心突发心脏病身亡，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老奎关掉电视，举起酒杯："敬完美犯罪。"
纪凌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想起那把正在融化的冰锥。
它很快会变成一滩无害的水，连同陈三的秘密一起，永远消失在蒸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