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三更。
但皇城之内,太极宫的两仪殿,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大唐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几乎所有核心成员,此刻都汇聚于此。兵部尚书李靖、工部尚书段纶、中书令房玄龄、侍中杜如晦……每一位,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朝堂震三震的重臣。
而顾长安,穿着他那身从西品的深绯色官袍,站在殿中,成为了这群大佬之中,最年轻,也最特殊的一个。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所有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来自北方云州的、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奏报。
奏报的核心内容,只有一句,却让在场的所有沙场宿将,都感到了脊背发凉。
“突厥精骑,身披新式黑甲,坚逾精钢,寻常箭矢,难伤分毫。”
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如水。他手中的,是一枚从奏报中一同送来的、被唐军箭矢射得坑坑洼洼,却始终未能洞穿的黑色甲片。
“诸位爱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都说说吧,这东西,该怎么破?”
殿内一片死寂。
许久,被誉为大唐军神的兵部尚书李靖,才出列,沉声说道:“陛下,臣己与几位总管商议过。此等重甲,若要破之,唯有以我朝最精锐之玄甲重骑,正面冲击,利用战马的冲击力,以重兵器破之。或以优势兵力,西面合围,陷其于重围,以人命换之。”
他的话,很平静,但谁都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和惨烈。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唐军将要付出比以往惨重数倍的伤亡代价!
“将作监,工部,”李世民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你们,可能在短期之内,造出比此物更坚,更利的兵刃?”
工部尚书段纶,和代表将作监的郑玄甫,都是满头大汗,躬身道:“陛下,此物材质诡异,非凡铁所能及。我等……我等纵然召集天下名匠,没有数年之功,也难以……”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大唐的骄傲,那些身经百战的无敌军队,竟在对方的装备优势面前,束手无策。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又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陛下,臣,有办法。”
开口的,是顾长安。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年轻的军器监少监身上。
那些兵部宿将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他们承认这个年轻人在炼钢上是天才,但在他们看来,战争,是战术,是谋略,是百战老兵的经验,岂是区区一个工匠所能左右的?
李世民的眼中,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顾爱卿,讲!”
“回陛下,”顾长安上前一步,从一名禁卫手中,取过了那枚黑色的甲片。
他没有急着说结论,而是先用手指,仔细地着甲片上的每一个箭痕。
系统面板上,一行行数据,正在飞速地刷新。
【检测到未知合金甲片……成分分析中……铁:92%,碳:1.2%,未知微量元素‘钛’:0.03%……结构致密,经反复高温折叠锻打……】
【结论:此甲片韧性、硬度均远超常规百炼钢。寻常破甲箭,初速动能不足,无法形成有效破甲。】
顾长安的心中,瞬间了然。
他抬起头,对着李世民,朗声道:“陛下,此甲虽坚,却非无懈可击。其强,在于材质之精,锻打之密。若要破之,便需用更强之矛!”
“臣请陛下,给臣一个月时间!”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充满了自信。
“臣,愿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我军器监,将以‘高炉钢’为基础,以‘水力锻锤’为核心,为我大唐,打造出两样新式军备!”
“其一,名为‘破甲重箭’!其箭头以特殊淬火之法制成,硬度倍增,专为破甲而生!”
“其二,为我大唐步战之魂‘陌刀’,进行改良!刀身加厚,重心前移,一刀之威,足以连人带马,一劈两半!”
“若一个月后,”顾长安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军器监造出的新式军备,无法洞穿此等黑甲,臣,愿提头来见!”
军令状!
满朝皆惊!
兵部的一位老将军,忍不住出列反驳:“顾少监,军国大事,岂可儿戏!你那流水线造出的东西,如何能与老师傅千锤百炼的精品相比?战场之上,差之毫厘,便是万千将士的性命啊!”
顾长安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龙椅之上的李世民。
他在等,等这位帝王,最终的决断。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顾长安,他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狂妄,而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强大的自信。
他愿意再赌一次!
“好!”李世民猛地一拍龙案,站起身来,“朕,就给你这一个月!”
他环视殿中所有大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下达了命令: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军器监进入战时状态!工部、兵部、将作监,所有相关工匠、资源,皆由军器监少监顾长安,节制调度!若有延误、掣肘者,以贻误军机论处,斩!”
“斩!”
这一个字,让段纶和郑玄甫等人,浑身一颤,冷汗首流。
他们知道,皇帝这次,是来真的了。
而顾长安,则凭借着自己的担当和魄力,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了这两个曾经百般刁难他的强大衙门!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兵部尚书李靖,却特意留了下来,叫住了顾长安。
这位大唐军神,没有像其他将领那样质疑技术,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务实。
“顾少监,”他沉声问道,“你所说的改良陌刀,比之旧款,重量如何?重心何在?一个普通府兵,可否连续挥砍一炷香而不力竭?”
一连串的问题,全都问在了实战的核心上。
顾长安心中,对这位老将军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他详细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并解释了自己将如何通过优化设计,来平衡威力和操控性。
李靖听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好,老夫,便在云州,等着你的刀。”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顾长安刚刚松了口气,一名观文阁的小厮,又悄悄地递上了一封密信。
信,是李灵殊派人送来的。
信上,只有一幅潦草的图画,画着一块黑色的石头,旁边,是两个古朴的篆字——“乌金”。
信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此物,疑为天外陨铁,古籍称其性寒,坚不可摧。曾有记载,言其畏火,亦畏酸……余者,不详。”
乌金……
顾长安捏紧了手中的信纸。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技术和生产力的竞赛了。这更是一场,与一个未知文明、未知材料的……隔空对决。
他不再有丝毫的耽搁,立刻返回了灯火通明的军器监。
他站在那座巨大的、还在散发着余温的高炉前,面对着数百名闻讯赶来、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忐忑的工匠们。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诸位!”
“陛下有旨,军情如火!”
“大唐的安危,从今天起,就在我们手中这炉火,与铁锤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