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要与“有间铁铺”在西市试剑大会上一决高下的消息，像一阵狂风，在短短一天之内，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这己经不是一次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场新旧势力的公开宣战。
一方，是根深蒂固、财雄势大的百年世家，五姓七望之一的清河崔氏。
另一方，是声名鹊起、身负圣眷、充满了神秘色彩的技术新贵，顾长安。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
“听说了吗？崔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请来了一位西域的炼钢大师，据说掌握着最正宗的灌钢法！”
“我也听说了，崔氏铁行这几日炉火冲天，己经试制出了几柄宝刀，寒光闪闪，据说不比程小公爷那柄‘惊蛰’差！”
“这顾长安怕是要悬了。他上次能赢，不过是出其不意。这次崔家有备而来，正面硬撼，他那点小聪明怕是不够用了。”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不看好顾长安。
崔氏利用其强大的影响力，将这场对决，塑造成了一场“正统”对“异端”的审判。他们大肆宣扬，崔家传承百年的锻造工艺，才是富国强兵的“大道”，而顾长安那些东西，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
这番言论，迷惑了大多数人。就连程处默，都有些担忧地跑来询问。
“顾兄弟，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我听说崔家那西域高人，真有几分本事，可不能大意啊！”
“有间铁铺”内部，也开始出现了动摇。
石大和猴子，以及那几个新招的工匠，都变得忧心忡忡。他们不止一次地看到，对面崔氏铁行的管事，用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得意眼神，挑衅地望着他们。
然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顾长安，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平静得，甚至有些反常。
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闭门谢客，日夜赶工，备战比试。
“有间铁铺”，依旧照常营业。
甚至，他还一反常态，没有去打造那些价格高昂的兵器，而是推出了一系列物美价廉的新式厨具。
有锅底更薄、导热更快的铁锅；有刀柄经过特殊设计、切菜更省力的菜刀；还有一种可以轻松刨出细丝的“擦菜器”。
这些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却极大地改善了寻常百姓的厨房体验。一经推出，便引来了疯抢。
一时间，“有间铁铺”门口车水马龙，但都是些来买锅碗瓢盆的家庭主妇和酒楼厨子。这番景象，让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大跌眼镜。
“他这是……放弃了？”
“我看是自知不敌，想在关门前，最后再捞一笔吧。”
崔氏的管事，更是将此举视为顾长安胆怯心虚的表现，愈发地得意忘形。
只有顾长安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白天，他在店铺里，与顾客谈笑风生，仿佛己经将三日后的比试抛之脑后。
但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独自一人，进入那间经过二次改造的锻造室。
他没有去锻打任何兵器。
他的面前，铺满了各种图纸和复杂的计算公式。
【炉膛最佳抛物线曲率计算……】
【热风管道切入角与涡流形成之关系……】
【焦炭与矿石最佳配比的函数模型……】
这些来自观文阁的、蕴含着墨家与算学精粹的知识，正在他的脑中，与系统的辅助功能，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在对自己的那个“土高炉”，进行着一次脱胎换骨的、从理论到实践的精密升级。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一个足以颠覆这个时代钢铁行业的秘密武器。
就在他全心投入之时，李灵殊派人，送来了一份关于那位“西域高人”的详细情报。
“……此人名曰‘巴赫拉姆’，粟特商人，早年游历波斯，确曾学得一些炼钢皮毛。其技术核心，在于使用一种特殊的‘催化石’，可让灌钢法的成功率略有提升。然此人好大喜功，技艺不稳，其炼出的钢，品质时好时坏，远非其吹嘘的那般神乎其技……”
顾长看完情报，微微一笑，心中更有底了。
他又把猴子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很快，一个新的消息，在西市的底层百姓中，悄悄地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有间铁铺的顾掌柜说了，在试剑大会那天，他要展示一种全新的、能让咱们老百姓都用得起的‘钢’！”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本就波澜壮阔的湖面，没有引起太多上层人士的注意，却在水面之下，漾开了一圈圈，属于普通人的，最质朴的期待。
试剑大会的前一夜。
整个长安城，都能看到城南崔氏铁行的方向，火光冲天，巨大的锻炉如同怪兽般咆哮，声势骇人。
而城西的“有间铁铺”，却早早地熄灯关门，黑漆漆的一片，寂静无声。
强烈的对比，让所有人都觉得，胜负己分。
程处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再也坐不住，连夜拍开了顾长安的家门。
“顾兄弟！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一进门，就焦急地问道，“明日就要比试了，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长安正在灯下，悠闲地喝着茶。他看到程处默，只是神秘一笑。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程大哥，莫急。”
“明日，帮我把这上面的东西，都准备好。越多，越好。”
程处默疑惑地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瞬间就懵了。
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一连串与炼钢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土豆、木薯、甘蔗、菜籽油……”
他看着顾长安，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炼钢大会，准备这些吃的做什么？
难不成，是准备在认输之后，请大家……吃一顿散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