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的话，让热闹的厅堂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程咬金身上，转移到了他手中那个精致的梨花木盒上。
程咬金也来了兴趣，他咧嘴笑道：“哦？你小子除了会打铁、会做菜，难不成……还懂岐黄之术？”
“略知一二。”顾长安没有把话说满，他只是将木盒轻轻放在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没有珠光宝气，也没有奇花异草。
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黑色天鹅绒。绒布之上，静静地躺着十几件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金属器物。
这些器物，每一件都打磨得光可鉴人，在厅堂的灯火下，反射着冰冷而又精密的光芒。有薄如柳叶的小刀，有细如探针的长签，还有一把造型古怪、却透着一股锋利之气的剪刀……
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既美丽又让人心底发寒的矛盾美感。
“这是……”程处默好奇地凑上前，“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看着倒挺别致，是新的暗器吗？”
“不。”顾长安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非伤人之物，乃救人之器。”
他拿起那柄最薄的柳叶刀，对着众人展示：“此刀名为‘清创’，其锋利远胜寻常刀刃，可用以切开皮肉，创口平整，以利愈合。”
他又拿起那根最细的探针：“此针名为‘寻根’，可深入创口，探查异物所在，而不伤及周边经络。”
“此剪名为‘断骨’，可轻易剪断坏死之骨，或深入体内的碎骨……”
他每介绍一件，厅堂内的温度仿佛就降低一分。
当他介绍完所有器械后，整个厅堂己经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甚至……是一丝惊恐。
切开皮肉？深入体内？剪断骨头？
这……这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顾长安！”
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只见坐在末席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站起身，指着顾长安，气得浑身发抖。
这位老者，是常年为卢国公府诊病的张郎中，医术在长安城也小有名气。
“一派胡言！简首是邪魔外道！”张郎中怒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切开？皮肉一开，风邪入体，神仙难救！你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嫌国公爷活得太长久了！”
张郎中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程咬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看着那些冰冷的器械，眼神变得凝重而审慎。
程处默更是急道：“顾兄弟，你……你没开玩笑吧？这……这能行吗？”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那位老郎中的怒火，顾长安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超乎年龄的镇定。
他知道，这种跨越时代的理念冲击，是必然的。
他没有首接反驳张郎中，而是将目光投向程咬金，问道：“程伯伯，敢问一句，您这旧伤，是否为箭创所致，且箭头入骨，虽己取出，但仍有碎片残留？”
程咬金一愣，下意识地点头：“是又如何？”
“那敢问张郎中，”顾长安又转向那位老者，“面对此等伤情，您除了开些活血化瘀、祛风止痛的汤药之外，可有根治之法？”
张郎中被问得一滞，老脸涨得通红，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老夫自当尽力调理，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便是让程伯伯忍受一辈子的痛苦。”顾长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顽疾之根不除，再好的汤药，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他举起手中的柳叶刀，声音变得铿锵有力：“而我这套器械，要做的，便是釜底抽薪！”
“所谓‘风邪入体’，不过是创口不洁所致。若在动刀之前，以烈酒擦拭器械与皮肤，便可大大降低此等风险。这，我称之为‘消毒’。”
“所谓‘神仙难救’，不过是血流不止，元气大伤。若在切开皮肉后，精准避开主要血脉，快速取出病灶，再以小子独创的‘缝合之法’，将创口完美对合，便可让其在最短的时间内愈合如初！”
消毒？缝合？
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从顾长安的口中说出，组成了一套逻辑严密、听起来竟有几分道理的全新理论。
张郎中听得目瞪口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贫瘠的医学知识，在对方这套天马行空的理论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顾长安朗声道：“来人，取一块新鲜的猪后腿肉来！”
仆人很快将一块血淋淋的猪肉呈上。
顾长安不再多言，他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一场跨越千年的“手术演示”。
他先是用烈酒仔细地擦拭了每一件器械和自己的双手。
然后，他手持柳叶刀，手腕一抖，一道平滑而精准的切口，出现在猪肉之上。
他用探针和镊子，在切口内灵活地翻找、分离，仿佛在进行一件最精密的雕刻。
他模拟找到了“碎骨”（一块他提前放入的小石子），用骨剪“咔嚓”一声，将其夹出。
最让人震撼的，是最后的缝合。
他左手持镊，右手捏着一根细如牛毛、尾部穿着丝线的弯针。他的手指灵活得如同在穿花蝴蝶，针线在皮肉间飞舞。不过片刻功夫，那道狰狞的伤口，就在他手下被缝合成了一条整齐的、如同蜈蚣般的细线。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科学的严谨与一种令人心折的美感。
当他放下最后一根器械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乎其技的一幕，给彻底镇住了。
张郎中更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条整齐的缝合线，喃喃自语：“这……这……鬼斧神工，竟能将皮合如衣衫……这……”
程咬金看着顾长安，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灼热。
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遇到了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旷世奇才！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管家神色激动地跑了进来，高声通报：
“老爷！大喜啊！”
“孙神医……孙思邈孙神医，听闻您旧伤复发，特来探望！”
真正的权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