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一辆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在一位高头大马、身着锦衣的少年郎的亲自护送下,缓缓停在了朱雀坊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前。
府邸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威严肃穆,朱漆大门上,拳头大小的铜钉在夕阳下闪着光。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卢国公府。
这里,便是大唐开国元勋,“混世魔王”程咬金的府邸。
“顾兄弟,到了,下车吧!”
程处默翻身下马,笑呵呵地为顾长安掀开了车帘。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特意换上的、干净的细麻布长衫,手中提着那个精致的梨花木盒,走下了马车。
这是他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踏入这等权贵府邸。
与“有间铁铺”的热火朝天不同,国公府内,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假山流水,一步一景。来往的仆婢个个屏息凝神,行动间悄无声息,尽显百年望族的森严规矩。
程处默带着他穿过前院,一路上,不少管家、仆役看到他,都恭敬地躬身行礼。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顾长安这个衣着普通、面容陌生的少年身上时,那份恭敬便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在他们眼中,顾长安或许是小公爷新结交的朋友,但那“铁匠”的出身,就像一个无形的标签,将他与这座府邸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顾长安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无形的阶级隔阂,但他面色如常,步履沉稳,既不左顾右盼,也不畏畏缩缩,那份从容的气度,反倒让一些暗中观察的门客暗暗称奇。
家宴设在主厅。
当顾长安随程处默踏入厅堂时,主位上,一个身形魁梧如熊、方面阔口、颌下留着一部钢针般虬髯的半百老者,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他虽未穿甲胄,只着一身宽松的常服,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沙场煞气,却如同实质一般,扑面而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卢国公,程咬金!
“爹!我把顾兄弟给你带来了!”程处默大声嚷道。
程咬金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西射的眼睛,瞬间就锁定在了顾长安身上。
“哦?”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你就是那个能打造出‘惊蛰’,还敢说我崔家刀是废铁的后生仔?”
顾长安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下马威来了。
他没有被这股气势吓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一礼:“小子顾长安,见过程伯伯。”
他没有称“国公”,而是跟着程处默,称了一声“伯伯”,既显亲近,又不失礼数。
“嗯。”程咬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坐。”
顾长安依言落座。
酒宴开始,山珍海味如流水般呈上。
席间,程咬金看似粗豪,实则句句都在试探。
“听我这傻儿子说,你小子无师自通,靠一本破书就练就了这身本事?”
“回伯伯,时也,运也。小子不敢居功。”顾长安滴水不漏地回答。
“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以后有何打算啊?是想靠着我程家的名头,在长安城里开个最大的铁匠铺,赚大钱,买大宅子?”
这是在问他的目的和野心。
顾长安放下筷子,正色道:“小子只知,身为大唐子民,当思报效国家。若有一日,小子的技艺能为国出力,为陛下分忧,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程咬金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最欣赏的,就是这样有本事、有血性的后生。
宴会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一道“清炖西鲜”汤品被端了上来。程处默尝了一口,赞不绝口。
顾长安只是闻了闻,便笑着对一旁的厨娘说道:“此汤虽鲜,但若在吊汤之时,加入少许晒干的菌菇同煮,再以极细的棉布过滤两次,其鲜美之味,当可再上一个台阶。”
他利用【基础厨艺】的知识,只是随口指点了一句。
那厨娘将信将疑,但还是按他说的去做了。片刻后,新汤奉上,程咬金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咦!果然鲜美了许多!你小子,怎么连做菜都懂?”
顾长安只是笑而不语,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程咬金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脸色泛红。他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和后背,忍不住抱怨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这身子骨,一到阴雨天,就跟有蚂蚁在啃一样,疼得钻心!请了多少名医,也只能开些汤药缓解,去不了根。”
程处默连忙道:“爹,您那是在突厥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孙神医都说了,有碎骨没取干净,除非开刀,否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长安知道,时机,到了。
他缓缓站起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将一首放在身边的那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双手捧起。
他走到厅堂中央,对程咬金郑重地行了一礼。
“程伯伯。”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小子听闻您身有旧创,常年为伤痛所扰。”
“今日,小子特备上一份薄礼,不敢说能根治顽疾,但或许……”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光芒。
“能对您的伤势,有所助益。”
一瞬间,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聚焦在了那个神秘的木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