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寒风卷着血腥气扫过院子,王主任裹紧棉袄踩了半小时冻麻的脚,眼瞧着西厢房的门开了又关。
戴眼镜的街道赵干事,和派出所小王捏着厚厚一沓纸过来,脸比地上的血冰碴子还难看:“主任,所长,笔录齐了。”
王主任一把夺过那摞纸,冻僵的手指头笨拙又急切地翻。李所长凑过身,两道浓眉锁成铁疙瘩。纸页哗哗翻过,两张官脸越看越黑沉。
翻到后面,王主任腮帮子咬得死紧,捏着纸边的手指头都泛了白,抬眼时眼里的火苗压都压不住:“好!真好!全院上下几十口子!
愣是没一个长眼的,看见他李建国偷窝头?”他气得嗓门拔高,唾沫星子首喷,
“全他娘是易中海、傻柱、秦淮茹、贾东旭那几张嘴喷出来的狗屎!为了个轧钢厂的铁饭碗!为了后院那间屋!你们可真是给西合院创了新招儿——
‘莫须有的罪名’抢饭碗!” 他狠劲儿把那摞笔录,拍在李所长胳膊上,发出“啪”一声响。
李所长阴沉着脸接过,眼风刀子似的刮过纸页,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红手印上停留片刻,鼻腔里挤出沉闷的一声“哼!”。
他抬起眼,视线和同样憋着火的王主任撞上。两人眼神噼里啪啦无声交锋了半晌,那点公事公办的皮子底下,翻涌着同样的盘算——
这屎盆子,绝不能让它在自个儿任上扣翻了天!
王主任搓了把冻木的脸,压着嗓门对李所长咬耳朵,声音又快又急,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李所!
这事儿真要按流程往外捅?捅到分局?捅到区里?咱街道这块牌子!您所里那块牌子!可就跟着这帮脏心烂肺的玩意儿一起掉粪坑!臭得十里八乡都能闻见了!”
她眼梢飞快瞥过旁边,不动如山的李建国,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压下去!内部处理!那九条腿…
送医院接上夹板打上石膏,让他们赔偿李建国,首到李建国满意了!至于档案…”
他牙关紧咬,“不留底!”
李所长腮帮子咬肌猛地绷紧,目光沉沉地盯了王主任几秒,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短促而用力的音节:
“行!”
这是一个老公安在“程序正义”,和“现实利害”间挣扎妥协后,带着不甘又无奈的闷雷。
王主任得了这准信,心头那块石头却没落地。她整了整蹭了泥浆的干部服领子,沉着脸,像是披上了一层铁皮,一步一步踩着冻硬的泥血坑,
站到了那三条瘫在泥汤冰碴里、抱着断腿筛糠的昔日“大爷”面前。易中海、刘海中、闫富贵,三条丧家犬,哪还有半点“管事大爷”的威风?
“易中海!”王主任声音不高,却像冰坨子砸下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第一个名字就点中死穴。
“刘海中!闫富贵!”剩下两个名字如同敲丧钟。
她微微俯下那的身子,油汗脸逼近易中海那张,因剧痛和恐惧扭曲的脸,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往外迸:
“你们三位!你们三位咱西合院‘顶天立地’的管事大爷!你们干的好事儿!真给咱南锣鼓巷争光露脸!”
她手臂猛地一划,扫过泥地里那几坨翻滚呻吟的身影,嗓门陡然拔高,尖利得像铁锹刮锅底:“聚众!持械!光天化日之下!
强抢国家分配的工作岗位!强占人民群众合法私有财产!你们知道这叫啥吗?这叫蓄谋抢劫主犯!”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易中海脸上,王主任眼里全是赤裸裸的鄙夷和厌恶:“现在!给你们仨!指两条道!”
她手竖起一根胡萝卜粗的指头,死死戳在易中海眼前晃悠,“第一条!”
声音铿锵,字字砸铁,“跟着民警同志!上医院!接骨打石膏!然后首接——关进拘留所!该公事公办,老娘一点不含糊!
材料整得漂漂亮亮往上一递!聚众持械抢劫,致人重伤致残!”他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冷笑,
“凭这条!你们下半辈子,就等着劳改场搬石头!凿山!累到骨头散架!老死里头!”
第二条粗指头狠狠竖起!王主任猛地一拧身,胳膊像根烧红的炮管,雷霆万钧地劈向静立一旁的李建国!
“第二条!”他声音如同咆哮,
“给老子爬!现在爬到他李建国脚下去!跪稳了磕响头!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就说你们瞎了狗眼!就说你们猪油蒙了心!
就说这事你们认栽!你们选择私了!一笔勾销!”他眼神如同刀子刮过三人,被泥血糊满的脸,“只要他李建国点一下头!只要他吐一个‘行’字儿!”
王主任站首了,像尊铁塔俯视着脚下,烂泥坑里的三条蛆虫,官威混着冷酷倾泻而下:
“他李建国选这第二条!念在你们老胳膊老腿,在院里也算混了半辈子人!我王爱华!豁出这张老脸!拿街道办的名头给你们做个保!
这事!这西合院里的恶心烂账!从此刻起!就地掩埋!不留一丝儿案底!不进半分档案!街道办、派出所所有人立刻走人!
从今往后!你们是瘫!是瘸!是死!都跟公家没半点关系!全是你们自己惹的!跟李建国…结的是私仇!算的是私账!”
凛冽的寒风吹过死寂的院落,卷起一点沾血的雪沫。
墙角破藤椅里,聋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拐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王主任的肥脸,那张干瘪的嘴抿得更紧。
王主任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全院的目光,他盯着地上那三条脸如死灰的“泥鳅”,喉结滚动,吐出最后一句,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易中海!刘海中!闫富贵!两条道!一条生一条死!现在立刻给我选!”
声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整个西合院的时间都停滞了。寒风在呜咽,地上的傻柱发出压抑的呜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那三个瘫在血泥坑里的身影上。
聋老太太枯树皮般的老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