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金铃度春风(完)

暮色漫过琅琊山时,风语正在调试新制的机关雀。青玉案上散落着青铜齿轮,窗棂漏进的残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正巧笼住檐下煮茶的无心。僧人月白僧袍的袖口沾了茶渍,腕骨缠着的绷带下渗出淡淡药香——那是三日前替雷无桀试剑时落下的伤。

"这茶苦得很。"无心晃着茶盏抱怨,眉间朱砂痣在暮色中艳得惊心。他故意将茶盏倾斜,碧色茶汤顺着案角蜿蜒,精准浸透案底暗藏的机关图。

风语头也不抬,玉骨扇尖轻叩青砖。案下突然弹起竹制托盘,接住滴落的茶汤后又缩回地底:"苦丁茶清心火,省得某人昨夜梦呓时,又把金刚伏魔神通融进天魔舞。"

檐角金铃忽地急响。风语指尖银丝骤紧,案上机关雀振翅扑向院墙。几乎同时,墙头翻进团火红身影,雷无桀举着烤鱼嚷嚷:"风姐姐!后山的寒潭里有怪东西!"

鱼尾拍打间甩出水珠,在夕阳下映出诡异彩光。风语接住机关雀衔回的鳞片,青紫色鳞纹与三年前沧江蛟龙如出一辙。她忽然轻笑,将鳞片系在无心腕间绷带上:"看来小和尚的佛经,又要沾腥气了。"

无心垂眸拨弄鳞片,腕上金铃与鳞片相撞,竟奏出段梵音。他忽然起身揽过风语腰肢,踏着晚风掠向寒潭:"夫人这新制的追魂铃,倒比大梵音寺的晨钟有趣。"

潭水映着残月,水面浮着青铜残片。风语玉足轻点残片,波纹荡开处,水下浮起半截机关兽的尾翼——正是当年沉入海底的朱雀残骸。雷无桀的烤鱼竿不慎触碰潭底机关,霎时千百道水箭破空而起。

"蹲下!"风语旋身展扇,扇面绘的千里江山图遇水化形。水墨凝成的山峦虚影挡在众人身前,水箭没入山体,竟被炼化成温泉细雨。无心趁势甩出佛珠,珠串缠住潭底青铜核,拽出的却是赤王残部遗留的炼傀炉。

"看来有人想重燃换命契。"风语碾碎炉中未燃尽的符纸,灰烬里混着星砂,"沐家的商船半月前在东海失踪,怕是..."

她忽然收声。无心腕间鳞片不知何时化作青烟,凝成叶鼎之的虚影。虚影指尖点向炼傀炉,炉壁浮出段新刻的梵文——竟是改良版的清心咒。

"爹..."无心喉结滚动,虚影却转向风语。三百年前的风无泪自她眸中苏醒刹那,虚影忽然笑了。两道执念隔空相望,同时抬手点在彼此眉心。

琉璃光华大盛间,炼傀炉上的邪咒寸寸剥落。雷无桀的烤鱼竿突然浮起青光,竿头指向星斗方位——正是沐家商船最后传讯的位置。

"明日启程?"无心将晒暖的袈裟披在风语肩头,指尖拂过她发间新簪的青铜雀。雀尾缀着的金铃,正是用当年棺椁上的镇魂珠所制。

风语反手将玉骨扇插进他腰带,扇坠上新系的鳞片碰着金铃:"先把后山的温泉阵修好,你昨夜可是应承过千落,要赠她个新婚贺礼。"

暮色彻底沉落时,琅琊山的灯火次第亮起。最高的那盏琉璃灯旁,青铜朱雀的残翼折射月华,在石壁上投出交叠的人影。山风穿廊而过,带着茶香、梵音与机关齿轮的轻响,惊醒了某片沉睡三百年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