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河照卿

云麓山的桃花汛来得蹊跷,刚过惊蛰便漫山绯红。青梧指挥着工匠在藏书阁顶新筑观星台时,望见苏容卿拎着食盒立在桃树下。他玄色朝服外罩着银狐氅,分明是刚下朝便策马百里赶来的模样。

"姑爷又来送梨花酥?"青梧故意扬高声量,"少主正在地宫试新机关呢!"

地宫甬道的鲛人灯忽明忽暗。苏容卿转过第九道弯时,听见机括咬合的脆响。风语赤足立在青铜星仪中央,发间玉簪缀着的金铃正随她指尖划出的星轨叮当作响。七十二具木傀儡随铃音起舞,手中铜剑劈出的寒光织成天罗地网。

"来得好。"她头也不回地甩出金丝,缠住苏容卿腰间玉佩拽入阵眼,"试试新做的千机阵。"

木傀儡霎时调转剑锋。苏容卿旋身避过三柄铜剑,袖中虎符印在阵台青砖上,竟令傀儡动作迟滞半拍。风语挑眉轻笑,腕间金铃急震,傀儡瞳仁骤然泛红,剑阵化作游龙缠上他西肢。

"破绽在坎位!"苏容卿突然仰面后折,指尖银针射断坎位傀儡的膝轴。连锁反应中,整座剑阵轰然崩塌。他趁机掠至风语身后,咬住她发间玉簪:"夫人该给些彩头。"

风语反手将梨花酥塞进他口中:"苏大人砸了我三百两黄金造的傀儡,该当何罪?"

嬉闹声被骤起的鹰唳打断。青梧捧着加急军报冲进来:"柔妃残部勾结北狄,连破三关!"

烛芯爆出朵灯花,映亮军报上刺目的"屠城"二字。风语抚过舆图染血处,突然轻笑:"备我的七星战车。"她转身勾住苏容卿玉带,"夫君可敢与我赌一局?"

七日后,雁门关外黄沙蔽日。风语的玄铁战车碾过尸骸时,柔妃残部的狼旗正插在城门楼。副将颤抖着指向敌阵:"他们绑了上百幼童作人盾……"

"放箭。"苏容卿突然下令。

"不可!"几位老将跪地哀求,"那些孩子……"

"本相说放箭。"苏容卿扯下半幅披风裹住风语双耳,"要快。"

箭雨遮天蔽日时,风语在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中握住他的手。敌阵后方突然炸开火光——那些"幼童"竟在箭矢近身时撕破皮囊,露出内里淬毒的铜甲。假皮下钻出的侏儒死士尚未挥刀,便被战车机关射成筛子。

"柔妃惯用的画皮术。"风语将虎符按进苏容卿掌心,"该收网了。"

虎符纹路没入沙地,蛰伏的地龙机关破土而出。铁索缠住敌阵马腿,毒烟顺着风势倒灌。苏容卿的白马踏着哀嚎声冲破敌阵,剑尖挑飞柔妃替身的鬼面——赫然是风铃被烧焦的半张脸。

"师姐……真是阴魂不散。"风语叹着气甩出金铃。铃舌弹出的银针洞穿风铃眉心,将她钉在"柔妃"的旗杆上。北狄王的首级滚落马前时,残阳正好照透苏容卿染血的铠甲。

捷报传回京城那夜,苏容卿在营帐中发现风语留下的星盘。琉璃罩下压着张字条:【三更至,摘星台见】

他策马狂奔百里,在云麓山巅看见此生最美的景——万千孔明灯从藏书阁升起,每盏灯面都绘着虎符纹样。风语白衣胜雪立在灯海中,脚下星图与虎符印记交相辉映。

"这是……"

"聘礼。"风语将玉扣按进他心口,"三百年前你赠我半颗心,今日我还你整座山河。"

星辉骤亮时,苏容卿看清每盏灯上都写着"风语之夫"。他笑着笑着忽然落泪,将虎符印吻在她腕间金铃上:"夫人这笔买卖,为夫怕是永生永世都还不清了。"

霞光破晓时,新任国师裴文宣在观星台卜出吉兆。史书记载:永和三年春,隐世风氏重启山门,苏相辞官著《山河志》。有樵夫见云麓巅常现双影,时而对弈星河,时而御鸢同游,遂称其居处"照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