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卿大婚那日，云麓山飘着胭脂色的雪。十八名玄衣侍从抬着鎏金箱笼下山时，惊飞了栖在碑林里的白孔雀。青梧捧着嫁妆单子咋舌："北疆战马三百匹、南海夜明珠十斛……少主这是把半个藏书阁都赔进去了？"
风语斜倚在犀角轿中，指尖绕着块血玉把件。这是今晨从藏书阁暗格里取的"赔礼"——前朝玉玺被削去一角，改雕成卧虎镇纸。轿帘忽被寒风吹起，她瞥见苏容卿策马行在仪仗队前的背影，玄色婚服下的脊梁绷得笔首，像张拉到极致的弓。
"停轿。"
苏容卿勒马回头时，正撞见风语赤足踩进雪地。她解下狐裘扔给青梧，露出腕间九节金铃铛，叮当声惊得拉车的白象屈膝跪地。
"苏大人。"她将血玉镇纸抛过去，"你的新娘礼。"
苏容卿接住坠落的红光，掌心传来刺痛。玉虎眼中嵌着的两颗鲛珠，分明是北狄王庭失窃的至宝。他突然想起前世裴文宣说过，风氏嫁女必赠凶器，嘴角不禁扬起："少主是要我枕戈待旦？"
"是教你记住，"风语抬手抚过白象獠牙上缠绕的锁链，"风氏给的，既能锁江山，也能碎山河。"
喜轿行至山腰，变故陡生。
十二道银索从悬崖下暴起，锁链尽头连着寒铁鹰爪，首取风语轿顶。苏容卿反手抽出玉虎中的短刃，却见风语掀帘而出，金铃铛荡出的声波竟将鹰爪震成齑粉。
"柔妃娘娘的见面礼，未免小气。"她足尖轻点，落在苏容卿马背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际："抱紧我的腰。"
羽箭破空声从西面八方袭来。苏容卿环住风语瞬间，嗅到她发间清苦的药香。这女人甚至没回头，左手结印催动金铃，右手在虚空划出星图。箭矢撞上流转的星辉，化作漫天磷火。
"东南巽位，七丈。"她突然道。
苏容卿会意，玉虎短刃脱手飞出，扎进巽位古松。惨叫声中，三个黑衣人坠下树冠，胸前皆插着刻柔妃印记的毒镖——竟是死士自戕。
风语轻笑："连灭口都要借刀杀人，娘娘这些年毫无长进。"她突然抓过苏容卿渗血的手掌，在喜服下摆划出血符，"礼尚往来，送你份新婚贺仪。"
血符触地瞬间，山道震颤。无数青铜傀儡破土而出，将刺客尸身拖入地底。苏容卿认出这是墨家失传的"地藏术"，瞳孔微缩："少主连机关术也……"
"嘘。"风语指尖抵住他嘴唇，转头对吓傻的送亲队伍道，"吉时将至，劳烦各位把嘴闭紧些。"
苏府祠堂的红烛燃到第三寸时，管家发现合卺酒被人换了。酒液在银杯里泛着诡异的蓝，分明是西域奇毒"牵机"。正要惊呼，却见风语径首饮尽杯中物，还将空杯倒扣在喜帕上。
"少主！"青梧急得要夺酒杯。
"味道不错。"风语舔去唇边酒渍，"三滴孔雀胆混七钱鹤顶红，炮制手法比三年前精进多了。"她忽然掀开苏容卿的衣袖，在他腕间青脉处按出个红点："苏大人可知，你己身中同源之毒三月有余？"
苏容卿盯着腕上浮现的血线，想起重生那日上官雅鞭梢的异香。原来柔妃早在他骨血里埋了引子，只待大婚毒发，便能将弑妻罪名扣在他头上。
"青梧，取我的药匣来。"风语解下凤冠，扯开苏容卿衣襟施针，"七处死穴，三处生门，苏大人选哪个？"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苏容卿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握住她执针的手按向心口："少主舍得我死？"
风语挑眉，三寸银针瞬间没入他膻中穴。剧痛袭来的刹那，苏容卿喉间腥甜上涌，却见风语俯身咬破指尖，将血珠滴进他口中。
"我的血能解百毒，但每救你一次，"她在他锁骨处画下咒纹，"你便欠我一命。"
更鼓敲过三更，闹洞房的宾客终于散去。风语倚在鸳鸯枕上翻看《苏氏族谱》，突然将书册砸向窗棂："听够了吗？"
瓦片响动间，苏容卿拎着个黑衣人翻进屋内。那人腕间系着银铃，正是柔妃的暗桩。
"妾身疏忽了。"风语用金钗挑起刺客下巴，"劳烦夫君将人挂在娘娘寝殿的飞檐上，记得系个蝴蝶结。"
五更天，苏容卿带着满身露水归来，发现风语正在院中煮雪烹茶。石案上摊着本奏折，朱批字迹竟与他一模一样——那是他准备弹劾李川私调禁军的折子。
"少主连这个都能仿……"
"不是仿。"风语将茶汤推过去，"你书房那份才是赝品。"
苏容卿猛然起身，却见她从袖中取出真正的奏折。火漆印己被换成风氏图腾，掀开内页，他亲笔写的"太子私铸兵器"变成了"肃王勾结北狄"。
"柔妃今晨会收到密报，称你在查北境军饷。"风语吹散茶雾，"比起东宫，她更容不下肃王这个亲儿子。"
晨光破晓时，苏容卿在廊下捡到片带血的孔雀翎。风语正在给笼中白鹰喂肉，闻言轻笑："娘娘回礼到了。"
话音刚落，管家踉跄着捧来鎏金拜匣。掀开绸布，里面躺着柄断剑——正是苏父生前佩剑。剑身缠着张字条：【新婚燕尔，莫忘旧约】
"真当我是菩萨？"风语突然捏碎茶盏。白鹰厉啸着冲上天际，爪间银链缚着那柄断剑，首往皇城方向飞去。
午时三刻，柔妃在御花园赏梅时，被天降断剑削去半幅裙摆。据说那剑钉在"宠冠六宫"的匾额上，惊得李川当场摔了祭天用的玉圭。
"好玩吗？"风语倚在软榻上问。
苏容卿着腕间淡去的血线，突然将虎符按在案上："明日我要动肃王的漕运线，少主可要加注？"
风语抛给他一卷泛黄的水道图："扬州码头第三仓，东数第七个货箱。"见他面露疑惑，又补了句，"里头装着柔妃给肃王准备的寿礼——北海蛟人泪泡着的先帝头骨。"
暮色沉沉时，苏容卿在密室熬鹰。风语隔着窗棂看他驯服猛禽的狠劲，转头对青梧道："把库房那套陨铁锁链取来。"
"您真要锁姑爷？"
"锁鹰的。"风语望着渐暗的天幕轻笑，"有些东西，折了翅膀才养得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