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温暖和熟悉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在他混乱黑暗的意识深处荡漾开来!
是徐风语!
是她那只被他紧握过的手!是她心口那道锁魂印残痕深处,那点被他强行点燃、用自己残存生命供养的微弱魂火!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正顽强地、持续不断地穿透冰冷躯壳和混乱意识的阻隔,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投射进他濒临枯竭的意识海洋!
这股暖意的注入,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猛地勒住了他不断下坠的意识!冰冷的黑暗仿佛被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透进一丝微光。宫远徵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死死抓住这根由她生命力所化的“绳索”,对抗着那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灭顶寒意!
然而,这微弱的联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被他体内狂暴的痛苦洪流冲垮。就在他意识因为这丝暖意而勉强凝聚一丝清明的瞬间,隔壁月长老那声带着巨大惊喜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狠狠贯入他的耳膜!
“动了!手指!她的手指动了!”
徐风语……动了?!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宫远徵意识中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那点被他死死抓住的、源自徐风语的微弱暖意,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瞬间变得清晰而坚韧!他不再是被动地抓住那根“绳索”,而是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循着那温暖感应的来源,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意志和感知,如同最汹涌的潮汐,狠狠反扑回去!
他要“看”到她!他必须“看”到她!
* * *
药池中,墨绿色的药液依旧在狂暴地翻滚。
徐风语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海深处,被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包裹。锁魂印残痕的灼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焚烧着她残存的生命力。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过,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剧痛。心口的位置,空空荡荡,枯竭和虚脱感深入骨髓。
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不断下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气息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点星火,极其艰难地穿透了重重冰冷的阻隔,微弱地触碰到她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是……宫远徵?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荡开一丝微澜。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灼热、带着巨大恐慌、狂喜和无边执念的意念洪流,如同冲破堤坝的怒涛,狠狠撞入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之中!
那意念是如此强烈!如此熟悉!带着属于宫远徵的、特有的暴戾、孤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与不舍!他像一头濒死的凶兽,在黑暗中疯狂地嘶吼着她的名字,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抓住她,将她从那冰冷的深渊中拖拽出来!
“徐风语——!!!”
意识层面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
这股强大意念的冲击,如同在徐风语即将熄灭的魂火上浇了一瓢滚烫的烈油!她那点微弱的意识核心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超越求生本能的巨大执念被瞬间点燃!她不能死!更不能沉沦!宫远徵还在外面!他在呼唤她!他在害怕失去她!
“宫……远徵……”
一个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微光,从徐风语意识的核心深处升起。这念头并非语言,而是她灵魂深处最本能的回应,是感受到他那不顾一切的呼唤时,油然而生的、无法抑制的牵绊和……想要回应的渴望。
这缕纯粹回应的意念,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两人意识深处那混乱的边界!
就在这意念升起的瞬间——
轰!
徐风语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拽了她一把!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冰冷粘稠的墨海、无尽的黑暗、锁魂印灼烧的剧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开!
下一秒,她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淡金色和淡红色光芒交织而成的温暖通道!光芒流转,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脉动。她“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通道另一端的存在——是宫远徵!是他那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痛苦、却又死死坚守着一点微光不灭的意志核心!
那核心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燃烧的孤灯,微弱,却异常倔强!那光芒中传递出的巨大恐慌、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害怕失去”的脆弱感,如同最滚烫的熔岩,狠狠灼烫着徐风语的灵魂!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她“看”到了!看到了他为了维系这丝联系,正在承受着怎样恐怖的痛苦!看到了他意识深处那片由冰冷绝望筑成的炼狱!更看到了在那炼狱中心,那点为她而点燃、倔强燃烧的微光!
没有任何犹豫!徐风语用尽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意志力,将自身那点微弱摇曳的魂火,不顾一切地、如同飞蛾扑火般,狠狠撞向那温暖通道的尽头,撞向宫远徵那点燃烧的孤灯!
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最首接的意念传递,如同灵魂最深处的呐喊,狠狠撞入宫远徵的意识核心:
“我……抓住你了……”
轰!
现实。
药池内,徐风语浸泡在墨绿药液中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深水中拖拽而出!一大口混合着墨绿药液和暗红血块的污浊液体,猛地从她口中狂喷出来!溅在翻滚的药池和池边的玉石上!她紧闭的双眼,在巨大的冲击下,竟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翻腾的药液蒸汽,是月长老那张布满汗水、写满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脸……然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隔壁静室的方向!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唇瓣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只搭在池边玉石上的手,指尖再次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紧紧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活了!魂火稳住了!共生之力在加强!” 月长老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徐风语心脉深处那点微弱的魂火,在刚才那剧烈的反应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变得凝实了一分!那股维系着她生机的、来自宫远徵的共生之力,也变得更加清晰和稳定!拔除锁魂残力的进程,瞬间顺畅了许多!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注入了新的力量,更加沉稳而精准地引导着药力!
* * *
静室内。
就在徐风语意识深处那声“我抓住你了”狠狠撞入宫远徵脑海的瞬间!
“噗——!”
宫远徵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弓起!一大口粘稠的、颜色却比之前鲜亮了一丝、诡异金芒稍淡的血液狂喷而出!溅在寒玉床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心口那层药膏再次被冲开,伤口处涌出的血液不再是纯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黑金,而是变成了深红色,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更加明亮的淡金色光芒!那点维系共生的光芒,在喷血的瞬间剧烈闪烁,却没有黯淡,反而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光芒变得更加纯净、更加稳定!
巨大的痛苦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不,不是安宁,而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一种灵魂深处被强行贯通、彼此交融的奇异感觉!
宫远徵赤红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暴戾和痛苦,而是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感知到了隔壁药池中,那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微弱气息!
感知到了她心脉深处那点摇曳却顽强亮起的魂火!
更感知到了她那缕穿透空间阻隔、带着巨大疲惫、虚弱不堪、却又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缠绕在他意识核心上的……温暖意念!
“徐……风语……” 嘶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巨大的后怕。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静室与药池相隔的那堵厚重石壁,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个浸泡在药液中、刚刚为他点亮归途的身影。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种深沉的、仿佛灵魂终于找到归处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浸润了他冰冷刺骨的西肢百骸。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心口那依旧狰狞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让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虔诚,越过了冰冷的寒玉床面。
最终,他的指尖,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冰冷的床沿,仿佛隔着虚空,触碰到了隔壁那只蜷缩在玉石上的、冰凉的手。
现实中,他触碰的只是冰冷的玉石。
但意识深处,那清晰的、温暖的连接感,却让他仿佛真的握住了那只手。
他不再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赤红的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如此拼命挣扎醒来的心疼,有对这份超越生死、诡异羁绊的茫然,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守护。
“我……也抓住你了……”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破碎的气音在喉咙里滚动,唯有他自己能听见。一滴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沫,无声地滑落鬓角。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堵石壁,而是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沉浸在那道温暖而坚韧的意识连接之中。身体的剧痛依旧存在,心口的伤依旧致命,体内蛊毒的威胁并未解除,但此刻,他心中那灭顶的恐慌和绝望,终于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希望所取代。
他需要休息。需要积蓄力量。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为了他们共同抓住的、这缕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宫尚角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伫立在寒玉床边。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弟弟脸上那巨大的情绪转变——从濒死的疯狂到此刻奇异的平静与安宁——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那滴滑落的泪,那无声翕动的唇,那闭目沉浸的模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宫远徵和徐风语之间,存在着一种超越了物理距离、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灵魂层面的深层连接!
这连接,在绝境中诞生,在生死间维系,成为了他们对抗死亡的最后屏障!
宫尚角紧握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关节发白。他看了一眼弟弟心口那虽然依旧狰狞、但渗出的血液颜色明显好转、光芒也稳定下来的伤口,又看了一眼隔壁药池的方向。月长老惊喜的声音隔着石壁隐约传来,显然徐风语的情况也在好转。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般笼罩在心头——锁魂印、双生蛊、徐天青的身份、那“心甘情愿以命换命”的解法……这一切都指向宫门深处最黑暗的秘密!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宫尚角缓缓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他走到一旁,拿起药侍早己准备好的、温热的参汤。他亲自舀起一勺,走到寒玉床边,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温柔,小心翼翼地递到宫远徵干裂的唇边。
宫远徵依旧闭着眼,沉浸在意识深处的连接中。但当温热的汤匙触碰到他的嘴唇时,他极其轻微地、顺从地张开了嘴,如同雏鸟接受哺育般,将温热的参汤咽了下去。没有反抗,没有暴戾,只有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宫尚角深邃的眼眸中,那冰冷的寒霜终于化开了一丝。他沉默地、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着。药庐内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依旧弥漫,但此刻,在这片冰冷的空间里,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却带着微弱暖意的平静,悄然降临。
时间在药池的翻滚声、金针的嗡鸣声、以及宫尚角那沉稳的喂汤动作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窗外,深沉的夜色如同浓墨,笼罩着整个宫门。距离徐天青所说的“明日日出之前”,那决定生死的最后时限,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寂静中,只有意识深处那两道微弱却顽强缠绕、彼此支撑的魂光,如同黑暗深渊中相互依偎的萤火,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坚韧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