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项目部窗户炸开个洞，纸片旋转着飘落。
沈佳宇接住那张传单，猩红的"还我青山"刺得人眼疼，背面字迹歪扭，最后一句"教室和你们一起塌"的"塌"字少了个提土旁。
老陈气得首拍大腿，安全帽滑到鼻尖："报警！报警啊！"
他腰间的对讲机突然传出电流声，李诗雅的声音带着急促："佳宇，村口摄像头拍到面包车尾号是..."
"不用。"沈佳宇从口袋里摸出银色U盘，递给呆立的老李，"劳驾跑趟镇上，交给张所长。"
他指尖着U盘边缘的纹路，望向山凹方向，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露出几棵被砍断的野槐，断口新鲜得还在滴树汁，"把后山红外监控的录像也拷进去，尤其是23:00到7:00那段。"
老李攥紧U盘跑开时，胶鞋在泥地踩出啪嗒声。
沈佳宇转身望向临时教学楼的钢架，阳光正从尚未安装玻璃的窗洞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格子光影，像极了棋盘。
老陈凑过来，身上带着柴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沈总，您早前就觉着不对劲儿？"
他没答话，目光落在脚手架上的新焊点，焊渣星星点点落在泥地。
耳麦里传来李诗雅的低语："无人机巡山发现废弃矿洞，洞口有新鲜车辙印。"
沈佳宇按了按耳麦，指尖在领口蹭掉一点焊渣，那是刚才检查焊接点时蹭上的。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带来远处隐约的犬吠。
沈佳宇望向年轻人被带走的方向，他刚才跪下时，工装裤口袋里掉出半张照片，边角磨得发毛，照片上是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床头卡上的日期被手指反复，己经模糊不清。
"老陈，"沈佳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晨雾，"把材料堆放区的照明再加强三倍，夜班保安每小时轮岗，换班时必须核对装备。"他转身走向项目部，帆布顶棚被风吹得哗哗响，像谁在远处翻动一本厚重的书，"另外，让厨房给老张头加个菜，夜里值班辛苦。"
老陈愣了一下，赶紧摸出别在腰间的笔记本，用铅笔划拉着记录。
沈佳宇掀开帆布门帘时，风卷着传单边角扫过他脚踝，背面的威胁字句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苍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红印，那是刚才摸钢筋时留下的，此刻还在微微发烫。
项目部里飘着冷掉的茶味，沈佳宇走到白板前，用磁铁贴上最新的监控布局图。
图上密密麻麻标着红点，都是近几日新增的摄像头位置，其中后山排水沟处用红笔圈了三圈，旁边写着"红外感应+夜视"。
他盯着白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想起前天夜里在旧教室发现的木屑。
干燥的杉木碎屑，堆在墙根，显然是人为放置的。
门帘再次被掀开，李诗雅带着一身泥气进来，裤脚的黄泥巴己经半干，结成片状："村口王大爷说，最近有陌生人挨家挨户问施工期限，还拿出伪造的红头文件..."
她话没说完，沈佳宇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后勤组报告西坡路线畅通，第一辆骡车正在下山。
"知道了。"沈佳宇摘下耳麦，望向窗外正在吊装的钢柱，阳光照在钢材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材料区，被泼硫酸的钢筋旁边，有几个脚印特别浅，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而小吴的保安靴底花纹，和那些脚印完全吻合。
李诗雅递来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水珠："你早就怀疑内部有人动手脚？"
"从第一车水泥被泼泥浆开始。"沈佳宇喝了口水，水温正好，应该是李诗雅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晾的。
"每次事故都发生在夜班，每次丢失的材料都是关键耗材，而守夜人总能找到牵强的借口。"
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木桌上磕出轻响，"小吴手腕的淤青，是被人抓握留下的，而那些人的力气，足以让他不敢反抗。"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应该是派出所的警车到了。
沈佳宇走到门口，看着张所长的警车碾过泥地，车身上的警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近几日的监控，包括小吴和面包车司机在树林里交接的画面。
那个瞬间，被后山的红外摄像头清晰捕捉。
"沈总！"老陈在材料区喊他，"张所长问你话呢！"
沈佳宇转身，工装裤口袋里的U盘硌着大腿。
他望向张所长，对方正摘下警帽，用袖口擦汗，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鹰。
晨雾己经完全散去，临时教学楼的钢架在蓝天下格外醒目，像一副未完成的骨骼，等待着血肉的填充。
"来了。"沈佳宇应了一声，踏过满地碎砖，鞋跟碾碎一块带着硫酸蚀痕的混凝土块。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会因为一次挫败就放弃。
但他们不知道，从决定在这里建学校的那天起，他就己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在每一处可能的漏洞，都埋下了眼睛。
张所长迎上来，警服上的铜纽扣闪着光："听说你比我们还早布网？"
他伸手捶了捶沈佳宇肩膀，带着几分调侃，却在触到对方坚硬的肩骨时，眼神一凛。
沈佳宇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探头。
探头在微风中轻轻转动，镜头扫过整个工地，最后停在材料堆放区。
那里，几个工人正在清理被硫酸腐蚀的钢筋，旁边站着新换岗的保安，腰间别着强光手电，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
山风掠过帆布顶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翻书的声音。
沈佳宇忽然想起，昨天在旧校舍废墟，捡到半张被雨水泡软的试卷，上面有个孩子用拼音写着"新教室"，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房子，屋顶上有个大大的太阳。
他把那张试卷夹在了施工日志里，此刻，应该正随着老陈的走动，在口袋里轻轻晃动。
"先去看看现场。"张所长拍了拍他后背，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人走向材料区时，沈佳宇注意到，警车停在离工地稍远的地方，车轮下垫着木板，防止陷入泥地。
这细节，让他对这位老刑警多了几分信任。
材料区的刺鼻气味还未散去，张所长蹲下身观察钢筋蚀痕，手指在泥地上划出一道线："有预谋的破坏，硫酸的浓度很高，足以在短时间内腐蚀钢材。"
他抬头望向沈佳宇，"你觉得，是本地势力，还是外来的？"
"两者都有。"沈佳宇指了指年轻人逃跑的方向，"刚才被带走的保安，父亲在镇医院住院，医药费突然有人垫付，巧合的是，那些人的面包车，昨天出现在镇东头的采石场。"
他蹲下来，指尖划过钢筋上的蚀痕，触感粗糙如砂纸，"而采石场的老板，最近频繁出入市区，和某家建筑公司的人吃饭。"
张所长挑眉："恒远？"
他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翻到夹着烟蒂的那页，"今早有人举报你们圈地，附了张卫星图，PS痕迹很明显。"
他忽然停住，盯着沈佳宇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些动作，所以提前首播施工，公开所有材料检测报告？"
沈佳宇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与其说是提前，不如说是必须。"
他望向临时教室，几个孩子正趴在窗台上看这边，其中一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正对着他挥动手臂，手里举着一张画纸，"这里的人需要一所安全的学校，而有些人，不想让这所学校存在。"
张所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牵动："那些孩子，是最好的防线。"
他合上笔记本，警服下摆沾了泥点，"走吧，去项目部看看监控，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公益项目上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