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玉将陆灵绮送到摇光峰后,只待了片刻便原路返回。
虽然他今日的比试也已经比完了,但他身为宗门的首席大弟子,手头也还有其他的宗门事务要处理。
陆灵绮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悠然地收回视线,抬步就想往自已住处走去。
倏地,她步伐猛地一顿。
目光落到某一处,陆灵绮眉尾一挑,一抹春波就这么随意流泻出来,瞬间盈满了偷窥者的心口。
“出来!”
面容精致的少年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下颌,抿了抿唇,默了几息,才大步地从藏身的位置走了出来。
陆灵绮看着走出来后就只抿唇死死盯自已的少年,不禁挑了挑眉:
“秦师弟?”
秦野目光局促的放在了少女的脸上,又莫名有些难言的羞赧。
这羞赧就像是自已如同变态一样跟踪别人被发现的赫然,又似含了其他的意味。
“我……”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莫名带了几分艰难。
陆灵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目光含着若有似无地笑意,静等着对方的下文。
秦野视线偏移,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束花丛上,心思却忐忑反复地演练了好几遍想要问的话,以至于沉默了许久。
“你……”
陆灵绮颇有耐心,并没有催促对方。
秦野眉心微折,如同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挣扎,才将目光重新落到少女的身上。
乌黑的眼瞳笔直地望过来,仿似一柄乍然出鞘的利刃。
“陆灵绮。”
他的声音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澈中夹杂着几分沙哑,稍显缓慢地叫了一声陆灵绮的名字。
语气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又仿佛全须全尾的姓名更能够确认什么。
少女散漫又慵懒地轻笑,说出来的话既冷清又无情,“嗯?师弟找我有事?”
少年指节下意识蜷缩了下,然后又吐字清晰的一字一顿地重复:
“陆灵绮。”
声音却陡然低了几度,有种与攻击性极强眼神完全不符的软和。
他的目光不离少女的脸。
陆灵绮:“……”
秦野复杂得好像古早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啊,一个眼神就夹杂了千言万语。
陆灵绮心念微转,最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无奈:
“师弟有事请直说。”
秦野又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说出一句,“你身体好多了吗?”
“有劳师弟关心。”陆灵绮半是理解半是叹息,“我身体很是健康。”
紧接着话锋一转,“若师弟无其他要紧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话落,并没有给秦野拒绝的机会,朝他点了点头便直接转身离开。
反正他半天也蹦不出个屁来。
秦野:“……”
看着少女仿若对自已避如蛇蝎,秦野瞳孔猛地一缩,眼尾莫名地有些泛红。
他死死咬住下唇,紧握着的拳头仿佛无力地往下垂落,凝眸盯着少女离去的身影,终还是默不作声地追了上去。
陆灵绮的步调不紧不慢。
身后短促的步伐声十分明显,秦野也并没有隐藏的意思。
陆灵绮想要装作不知道都很难。
在差不多走到桃林时,她转身看向跟过来的少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透出一种难以为继的疲惫来。
“师弟为何一直跟着我?”
秦野眼眶微红的盯着她,令人想起困兽无谓的挣扎。
陆灵绮垂下眼睫,眼中异色尽敛。
沉寂了好一会,她坦然道:“不知我的未婚夫,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似发现到自已话中的错误用词,当即纠正,“哦,不对,应当是我的前未婚夫才是。”
秦野闻言耳根先是一红,羞涩的热意还来不及从耳根蔓延到脸上,在听清后面那句话时,脸色瞬间煞白。
好似陡然被她戳中了某个死穴,背脊微弱地颤抖一瞬。
他看着少女,眼里不知是光的折射还是什么缘故,竟隐隐含着水光。
看起来像是极为受伤的意味。
秦野低声唤了句,“阿绮。”
陆灵绮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他的那句低语,嫣红的唇瓣浸润在暖色的天光,吐出一句冷清至极又迟来的寒暄:
“秦野,好久不见。”
秦野确实是她的前未婚夫,应当说冲喜的小夫君更为合适一些。
在俗世时,她体质极为体弱,虽内里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看上去像极了随时要入土为安的模样。
她这一世的爹娘极为担心,便听信了某个游方道士的话,一直致力于给她找一个和她八字契合的男童冲喜。
而秦野那会儿不知怎得就晕倒在她家门口,又很有言情文男主经历的失了忆。
她本来不欲多理会的,毕竟身为种花家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必定熟知——
路上的男人捡不得,轻则挖野菜,重则被灭族。
但好像没说家门口的小孩也不能捡,况且她爹娘向来良善,便将秦野给收留了下来,谁知那个游方道士过几日竟也出现在她门口,然后胡说八道了一通——
什么天降玄武星,此玄武星的八字旺令媛,如若两人能结秦晋之好,令媛的体虚之症便从此无碍。
一听这话,她爹娘当即大喜过望,直接将秦野当成童养夫养着。
因而秦野与她算得上青梅竹马。
不过直到现在,她都还有怀疑那个道士和秦野有点什么关系,极大可能是因为懒得养小孩了,就来她家薅羊毛。
小时候的秦野和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孤僻,寡言,半天蹦不出个屁来,不过长得倒是精致乖巧,挺招她爹娘喜欢。
多养一个小孩也不是养不起,况且养着这小孩还对自家小孩的健康有益,所以她爹娘虽不至于特别偏疼秦野,但对秦野和对她都是一视同仁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雏鸟情节,秦野反而喜欢黏着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从不会远离她十米以上,就连上个茅房都要跟着。
但在他十岁那年,却莫名的消失了。
又或者说是自已选择离开的,毕竟那会儿给自已留了信。
而在他离开的半年后,她就恰好遇上来俗世溜圈的师尊,被他带回了宗门。
她还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没想到眼下他们却是拜入了同一个宗门。
果真是世事无常。
陆灵绮不由心里感叹。
秦野眼眶泛着红,目光似定在了少女的脸上,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手指,将陡然汹涌的情绪扼杀在生理性的痛楚间。
“阿绮,我……”
陆灵绮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真挚又无情地提醒道:
“论年龄你该叫我一声姐姐,论进入宗门的先后顺序,你也该唤我师姐。”
话音甫一落地,周遭的空气好似都陡然变得稀薄了。
“……师姐。”秦野心脏好似猛然被根细针扎到一般,语气中有种难以理解的焦躁难耐和委屈。
陆灵绮点头,“秦野师弟。”
随即又中肯而委婉地评价道,“几年不见,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节约。”
节约到半天都蹦不出一句长句。
秦野委屈的心思一滞:“……”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秦野默了默,薄唇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