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和丁熵几人走出办公室的同时,一个身影立马两眼放光地朝着他们靠过来。
伊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热情地打过招呼。
“小伍,有什么事吗?”
名叫小伍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说:“最近缺人手,都在往前线派,搞得我最近基本上都是自已跑调查……那么多破事,根本跑不过来。现在好,老首长又在催……”
伊深表同情,她说:“大家都差不多,不过我这里也没有太多人手,但要是情况紧急的话,我可以让阿季帮你一把。”她看向一直跟着的“男审讯员”介绍道,“这就是阿季,我的副手,等我把老丁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让他来帮你。”
一旁沉默寡言的阿季点了点头,向小伍露出礼貌的微笑。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刚好今天我要去调取酒店监控和环境监测,需要一个人配合,你让阿季今天来帮我一把,怎么样?”
伊思虑片刻:“行!”
倒是丁熵还在深思熟虑着什么,眉头紧皱。
“对了……你说的老丁?就是这位?”小伍惊讶地看着伊身后这个沉默不语、富有书生气的年轻人,“诶呀呀……听说他现在很危险,各行各路都在关注他,这样可是很要命的……”
伊表示认同,她随即说:“那就先这样,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
小伍抱着平板走开,伊和丁熵则继续朝门外走去。
“老丁,你回国前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说实话,我是不太想回去的,这边本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完成……不过事已至此,我想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了,等到回国后,我会好好研究一下之前的会议记录……对了,伊,你以后叫我丁就行了,我才二十五岁……”
伊有些尴尬地笑笑,操控打开了飞行车的车门。
“那我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你的随身物品估计一个半小时内就能办好手续——假如没有那篇文章,这些东西现在原则上都是取不出来的。而且即便是这样,西联的行政效率和国内比起来还是不敢恭维。”
丁熵点点头,问道:“伊,看样子你在国内待过不少日子?”
伊一愣,接着笑道:“当然,你可能觉得我生长都在国外,但其实我是个土生土长的C国人。我的父母双方都来自本土,但比较特殊的是,他们都来自于新省……所以说,你一开始是不是以为我是混血儿?”
丁熵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笑着打趣:“你还别说,你的相貌在西联确实很容易被误认的,哈哈……”
伊附和着问道:“那看你的相貌和性格,你是南方人?”
丁熵点了点头,但神色低落下去。
伊爽朗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保密原则,我就不深究你的籍贯了,当然,难得回去一趟,可以找机会回家看看。”
丁熵没有说话,只是勉强地微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顾盼什么。
在两人说话的这栋厚实的地下建筑物的北方大约十里的地方,此时此刻,小伍和阿季刚刚一脚刹车停在了巨大的会议中心楼前。
“阿季,干这份工作几年了?”小伍一边调试着肩上挂载的设备,一边朝后面问道。
“三年,连带实习期。”阿季怯怯地回应。
“以前出过现场勘察吗?”
“出过两次,都是跟着伊组长。”
小伍“哼哼”了两声,似笑非笑,接着便把一个一尺多见方的卡其色的近正方体仪器塞给他,说:“那你就在这里站好了,看见可疑人员比如说特工或者警察进来就马上按下仪器顶端的灰色键。我尽量二十分钟内搞定。”
阿季端着仪器,愣了半天,意思是:就这样?
小伍见状,又补充道:“其他的不用管,如果有异常情况,它也会自动向我示警。”
阿季手足无措地拿着正方体壳子,看了看扭身要走的小伍。
小伍被看得有些尴尬,他不得不再次走上前,说:“咋,没用过?”
阿季环顾四周,见四下暂时无人,点了点头。
小伍有些无奈地笑笑,指导他说:“这个东西可以监测三百米内的电磁信号波动,专门针对生物电级别的电磁波幅,这玩意儿能……算了,这会儿也说不清楚,你记得调整一下戴上,别箍着了脑袋。”
阿季的脸上一片茫然,眼神流露出了太平洋上一片空芜般的懵懂。在小伍异样的眼神下,他一度想要把这个方壳子顶在头上,可是理智很快克制住了他的这一愚蠢的举动。
就在小伍的脾气马上要抬脚、大步越过理智和耐心的栅栏的片刻,阿季手中,那个方壳子突然间不知怎么的,中间向四周凹陷下去,变成了一顶看上去普普通通卡其色的棒球帽,帽顶有一个圆圆的凸起,像个纽扣。
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不足以形容此刻阿季的震惊。
劫后余生,满腹牢骚,亦不足以形容此时小伍的无奈。
下意识的看了下时间,小伍及时终止了这次闹剧,朝着阿季意味深长地投射出一束目光,然后背着设备向会场入口走去。
回过神的阿季将帽子慢慢地扣在了头上,正好,大小基本合适。他感觉这顶帽子除了质地有些偏硬、有一小块散热区域之外,基本上与普通帽子无异。
阿季思索着这顶帽子里的玄机,不禁再次感觉到深邃的震撼。
诶对了,伍队长刚刚说帽子遇到异常会怎么样?好像没说?
阿季有些紧张,他想到了小伍转身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个特勤人员,即便再菜鸟,也不至于沦落至受自已人白眼吧?阿季决定用自已西联统计学硕士生、大四奖学金和2042年英才发明奖得主的资质把伊组长带领的5021特遣小组的脸面挣回来。
他一边研究起帽子的细节,一边装作悠闲地用正常的步调在会场门口的街巷上晃悠着。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阿季还在找帽子上的电路系统,试图找出警示交互装置和收发装置的位置。
当他依依不舍地从头脑风暴和电眼扫描中刹羽而归时,他恍然意识到,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而截至此时此刻,会场里的阿季还没有发出过任何回复,帽子也没有过任何异常。
阿季的心脏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全身触电般一阵抖擞,挤出了前额的细密汗珠。
——是不是会场有信号屏蔽器?会不会是警方组织的瓮中捉鳖?阿季戴上帽子朝着会场入口走去,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小跑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轻松自然了。
很遗憾,在他的目光死死注视下,直到他跑到会场门口的那一刻,帽子上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他眼镜尾的通讯器也没有传来任何信号。
阿季确确实实慌了,虽然他和这个临时把自已租借过来的组长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但就这样把人家搞失联了出事了,自已一方面于心于理过不去,一方面组织上也不可能放过自已。这可是巨大损失呐!
阿季在门口踟蹰了几十秒钟,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勇闯会场时,帽子忽然猛烈地振动起来。
阿季吓了一跳,他赶紧把帽子从头上取了下来,此时帽子左侧面亮起了一颗黄色的小光源,光源不停地闪烁着。
他几乎是片刻便做出了判断:组长有危险!
环顾四周,并没有异常人员靠近,说明危险来自会场内部。
历史上的这一天,后世的人们在茶余饭后常会笑谈这个名叫阿季的年轻人,揣测此时此刻他的心理活动。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猜测和揣度,他们也无法完全代入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角色,因为阿季——近代历史上第七个受到入侵的正常人类——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保留下了后世可考的记录。
就在他反应过来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一束特殊的电磁信号流精准地击中了他,他感觉到大脑瞬间几乎失去了所有声音和画面,并正在快速地失去对身体和四肢的掌控,就像个被刺破的气球,“啪”一声后即将化作的橡胶皮。
在意识被侵占的最后四秒内,他扣上了那顶帽子、用力拍打着脑袋,想要驱赶出这霸道的电磁信号,而这阴差阳错地启动了帽子的生物电波侦测记录,他在最后四秒内的所有思想和可编译的语言都被如数记下来。
很快,监控画面内,阿季凭空打了个趔趄,又奇迹般站稳了身子,但此时的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刻钟后,姗姗来迟、换班而来的巡逻警员才将奄奄一息的他抬走。
很明显,走进会场的小伍大概率也遭到了类似的情况,于是DM警方在短短一天之后,又在会场发现了两具没有意识的“活尸”,一具站在原地,一具则倒在昨天事发房间的门前,其肩上的器材已经全部将数据格式化,其中两个形似弹珠的小圆球还嗞嗞地冒着黑烟,显然已经自毁。
这两具脑死亡尸体的发现,使得扑朔迷离的案件再次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至于真正的事实,DM和后来的西联联合调查组还要等到三年之后才能揭开。
历史在这里,不小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却让无数人前赴后继地跳进深渊。
……
……
丁熵看见对面的伊接了一通耳麦后面色顿时垮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丁熵不解道。
伊沉默两三秒,拉开车门一边对丁熵说:“老丁,我们不能再等了,小伍和阿季出事了。再不走,你恐怕也有危险。”
“出事了?可是我的电脑……”
“等不及了,首长的指示,我马上要送你到DM国际机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辞职申请已经递过去了,你的任务是,限期一个小时,不能再多,离开DM境,否则我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伊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不容置辩。
丁熵暗暗叹了口气,迅速坐上伊的电车,两人便朝着机场飞驰而去。
在路的尽头,一株风铃花正在的风中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