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箱不死猫

丁熵默然。

直至二十分钟前,丁熵还不知道这支小队的秘密存在,更没有想到自已竟会在这里碰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伊。

而突然杀出来、绑架了自已、并且被迫自杀的董玉,伊似乎还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事实上,这个三人小组自从丁熵抵达锡市当天的早晨就已经悄悄潜伏到了丁熵的附近。早在丁熵考古所危机时,几人就已经做好了紧急救援准备,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有第三个方向的子弹先行一步。

此时此刻,营救小组的三人正分工明确地警戒和处理地上已经停止心跳的董玉。

“丁先生?”

听到呼唤的丁熵看向黑衣队长。后者便接着问道:

“这就是绑架你的那个人吗?”

“对。”丁熵看着留下满脸不甘表情的董玉,叹了口气。

“队长,查到了,和伊说的一样,这个人是西联‘死镰’的一员,看身手应该级别不低,资料库显示是二号目标王勔的助理。”

尸体旁年轻的男队员冷静道。

“伊,这个人的出现说明他老板很大可能也参与了今晚上的事,我们需要尽快处理掉尸体,然后迅速突围和隐匿下来。包围圈正在靠近我们。”队长思量一番后说。

伊一边将董玉的尸体拖进一旁的垃圾箱,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明白。”

突然,男队员迅速呼叫:“队长,朝西的巷口,八点钟方向的破门板背后有异常。我好像看到了人影。”

所有人的动作霎时间凝冻。队长立刻便下令:“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程晨,过来和我查看情况。伊原地警戒,保护丁先生。”

伊随手抓过来垃圾桶边的一大块塑料布塞进了垃圾箱,遮盖住尸体,便回撤到丁熵身边,用身体挡在丁熵面前。黑衣队长则和男队员一同走进了黑暗的巷口。

灰红色的夜空低压着空气,酝酿着看不见的风暴。

“队长,你们情况如何?”伊打开了通讯频道。

过了几秒钟,那边传来了队长低沉的声音:“没发现问题,估计要么是人跑开了,要么就是猫猫狗狗在蹿跳。”

伊松了一口气,但依旧高度警戒着,直到看见两人的身影从黑暗中又走出来。

“丁先生,咱们可以走了。”伊说。

丁熵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看着黑衫队长和队员程晨一路小跑回来,伊对过眼神,名叫程晨的队员立马发挥起自已副队长的角色,上前道:“丁先生,请继续随我们走吧。”

丁熵沉思片刻,说:“刚才用飞行器追踪我们的人就是这个董玉吗?”

“也许吧......”程晨含糊地回了一句,但他很快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很快地对丁熵说:“丁先生您稍等。”扭头便朝一旁的队长说:

“队长,丁先生刚刚质疑,追踪我们的人和刚刚自杀的董玉是不是一个人。”

“我听见了。”黑衫队长说,“丁先生的质疑是有道理的,伊,刚才董玉的尸体是你处理的,你有没有搜到他身上有追踪设备?”

“我......粗略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伊这么一想,立刻紧张起来。

“他的尸体在哪里?”队长沉声问。

“旁边的垃圾箱里,我已经做了必要的掩蔽措施……”

“那你去——”

队长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穿透了巷道间浓郁的黑暗、向众人袭来。

“一级警戒!”队长疾呼。一阵齐刷刷的手枪上膛声。

“西边的爆炸!预计300米!”伊冷静道。

黑衫队长面如死灰:“包围圈在向我们靠!有人和包围圈撞上了!”

他迅速调出战术地图,命令道:“前期计划作废,准备从C路线强行突围!”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又一声爆炸穿透楼宇,使几人心头一颤。没有多言,三人小队迅速带着丁熵呈蛇形队形,犹如一支利箭,直直地朝着远处的包围圈顶部穿插而去。

……

两百多米外,面目可怖的王勔正疯也似地逆着身后追兵的追击方向奔逃,就在几秒钟前,他刚刚发射出了自已最后一枚自爆式微型无人机,爆炸掀起的巨大的冲击波和漫卷街巷的尘埃使他这样经验老道、训练有素的老兵也有些晕头转向。

身后是零零星星响起的号令声,简短有力,其余时间则是死一般的寂静,王勔觉得身后这些追兵简直就好像是特意为自已准备的,其布局之迅速、追击之条理,出乎了王勔的意料。他们零零星星的号令就像是在给自已下死亡判决书的宣读。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自已的行踪理论上并没有暴露,就算那列火车上不小心遇上了那个老东西的手下,他也不可能在自已对列车的严密电磁封锁下通风报信。更何况......

王勔脑海里浮现出了距离呼市十多公里的那座铁道桥,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旷远的巨响自心底升起。但正是这样,他心底的疑虑更重了。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这样精密的人手布置和庞大的警戒力量绝非正常,而是提前设计。如果不是他王勔自已疏忽走漏了风声,那一定就是别人的风吹草动引起了呼市那个老东西的注意。

他突然想起来BOSS告诉他的关于“鬼魅”行动的消息,王勔张着嘴艰难地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却突然一下子被打通了。

也许当“鬼魅”——也就是被称为“撒旦之手”的这样一个超出现有认知的存在介入时,呼市鹰派的警戒就自然而然有了合适的解释。毕竟一个拥有着几乎可以无视所有安保力量、肆意屠戮高层人士的存在,当下世界没有哪一派势力可以不予忌惮。

可是没有用,痛苦的现实一下子将王勔拉回来,一颗呼啸的子弹刚刚贴着王勔的耳廓飞过去,巨大的声压直教他头痛欲裂。

奔跑着的王勔忍着痛继续奔逃,他的心中几乎绝望。刚刚目睹了自已的助理在丁熵和他的小队面前的死亡,王勔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助力的了。九死一生,此次呼市之行只能怪自已还是考虑不周。

在这个混沌的天地,在鹰派和新派的斗争旋涡里,考虑不周往往意味着下台和死亡。

不过还好,自已已经初步瞥见了事情的真相,王勔心想,至少自已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他的四肢已经沉重如铅,王勔清楚地感受到自已的身体正在榨尽最后一点力气。当他力竭之时,他只能期望自已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真好笑啊,仅仅是为了死镰的过去和未来,自已这个副会长竟然要交代在敌人的手上了。

王勔感叹道。他已经跑不动了,而且前面的巷口拐角处已然出现了新的灯光,荡漾飘忽的作战灯晃得王勔头晕目眩。

王勔不跑了,他堪堪停下脚步,大口用嘴喘着气,空荡荡的鼻梁骨和大洞在作战灯交错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不堪也不甘地笑了笑,卸下了背包,准备启动背包内层的自爆式炸弹。

慌乱中,王勔摸索到了背包的内层,但一本表面粗糙的书却挡住了内层之后的夹层。他不耐烦地将这本碍手的本子抽出来抛掉,一边颤抖着将右手伸进夹层、触摸到了那颗冰冷的指纹开关。王勔触摸到那颗开关的瞬间,尽管还没有发生什么,但他感觉自已的心脏好像已经停止跳动了。

漆黑的巷道此时已经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灯光集中照射得亮如白昼,所有的作战灯前前后后聚焦到了一个倚靠着墙壁、试图负隅顽抗的面目狰狞的人身上。王勔狰狞的面孔在他极度恐惧和理性思维的挣扎之下变得更加扭曲。他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特种作战队员,大喊:“你们的队长是谁!叫他亲自来抓我呀!”

人群中一声嗤笑,接着走出来一个人,不苟言笑地说:“我是护卫一队队长王宁,王勔,你已经被逮捕了。”

“哟,还是个本家。”王勔狂傲地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送你们一个......”

包围的特战队员迅速后退,作战灯上上下下慌乱地交错摆动着,掩映着面色同样震恐、话音未落的王勔。

在灯光的聚集点,在王勔呆滞的目光前,护卫一队队长王宁直直地栽倒在地,两眼翻白,四肢僵硬。

鸦雀无声。

王勔头皮发麻,他全身只感觉被雷击一般的酥麻感扩散开来,似乎有细密的小虫在皮肤表面爬行。

紧接着,在极度的安静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竭力克制的痛呼,随后又是第二声、第三声,随后这种声音以倒下的护卫队长为中心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此起彼伏。痛苦的哀嚎席卷了前前后后包围的几乎所有特战队员。

王勔竟然连逃跑的事情都忘记了。他只觉得自已可能已经死了,而眼前不过是一个告别常世的仪式性的画面。

但很快一个声音在他眼镜频道中蓦然响起:

“你没有死。”

“你是谁?你特么是谁?!”王勔无力而惊恐地四顾道。

“包围圈作战人员还有约17.4s恢复正常机能和作战能力,你目前还有67%的概率成功逃脱。”

王勔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个空灵而客气的声音,好像一位和气的侍者在对自已说话,但他也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背上背包、迈出麻木的步伐挤开包围圈的特战队员,一边竭力逃跑,一边无力朝着频道中大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

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此时几乎都痛苦地抱头、亦或是狼狈地抠掉战术耳机,有的直接跌倒在了地上。王勔看着这滑稽而荒谬的场景,又听到耳边这陌生诡异的人声,他认为自已大概是精神失常了。

然而他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疑虑和恐惧,王勔迈着僵硬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挤开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借着仅剩的一丝理智迂回着向外逃去。渐渐地,人群越来越稀少、面前的夜幕越来越空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勔发现自已四周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自已已经跑到了主街之上,包围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恍惚之中,那个和气、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过马路,左侧第二个巷口入内,靠右第三间房子,屋主独居,三天内不会回家;门锁已打开,房主信息稍后发至你的终端上。”

“为什么要帮我?”王勔感觉自已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样无助,只能尝试问道。

“王勔先生,您只能由我来收容和裁决,其他干涉者必须被清除。”

刚刚燃起一丝劫后余生温度的王勔瞬间又跌进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