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两洞,确认状态。”
“呼叫两洞,请确认状态。”
“呼叫两洞,请确认状态。”
提着手提包的男人从巷口朝着西边鬼影一般溜过。
寂静的城市此时似乎多了几分喧闹,但这喧闹并非所谓的人间烟火,而是滚滚浓烟、冲天火光、惊叫与嘶喊的集合体。
劫后余生的王勔踩着迅疾的步伐向着层层包围圈的反方向穿行,试图突破这可怕的封锁。这并非他的主场。虽然他很清楚,即便自已这边可能失败,但随着那声恍惚之后的爆炸,那老家伙也不太可能活下来了。
既然目的达成,他没有必要再和这些难缠的家伙周旋。幸运的是他那救命的爆炸给放出了包围圈,然而坏消息是,那仅仅只是第一层包围。麻木的人群仍然在外层包围圈的监视下慢慢地向街区外涌出去,以王勔身上的危险品来说,想要毫发无损地混过这么多道包围圈的检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王勔继续在无人而阴暗的街巷里穿行,把衣领拉得很高。他没打算掩藏,在这样的密集包围下,没有人可以逃过检查者的视线。但与其在人群中坐以待毙,他不如在复杂的街巷中创造一点浑水之中的生机。
目前还有一个坏消息,自已的助理失联了,而且生死未卜。
王勔只得在窒息的黑夜里抽出了一丝情绪,聊以悲悯和祈福这个可怜的助手。
突然他机敏地停住了脚步,呼吸也在骤然间变得细弱和克制。
黢黑的夜幕下,昏暗的巷灯堪堪映出几个人的身影,正朝着这边快速移动过来。
王勔顾不得多想,他立马闪身到了三岔巷口的一户人家的砖石花圃背后,匍匐在地上,一只手摸向了手提包里的枪。
短短几秒钟后,三四个身影从巷口闪过,都穿着轻便的休闲服装、似乎是普普通通的城市夜跑者。然而敢在这种时局和环境下出来夜跑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目的有问题。以王勔老练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几人脸上戴着伪装面罩,能拟合出另外一副不存在于网络追缉系统中的脸型和面容。三人中间的那人似乎还受了伤一般,跑起来显得虚弱无力。
身在王勔这一边巷口的那人在经过时快速地朝巷子里敏锐地扫了一眼,但并未过多犹豫和停留,只是一闪便跑到了南侧的巷道里。
王勔听着这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在巷子里,一边心头疑惑,一边谨慎地略松一口气,然后调换一个方向继续寻找突破口。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派系内共享的资料,按理说,今晚上的呼市不应该有那么紧张的布局,除非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或是故意设局,又或是有人的行动触动了当局的神经。
他突然想起来三个人中间那个受伤的人。
难不成这些人就是刺杀老东西的人?
王勔无法想象。以他掌握的消息,早在他从锡市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了那位撒旦之手即将展开下一步行动的风声。这是极好的契机,趁着众人以为锡市鲸派陷入混乱的时候,他王勔只身一人杀进鹰派的大本营、打掉核心位置上的那个老东西,不仅可以消解怀疑,还能借力借势、降低刺杀难度,再不济,可以当成烟幕弹来用。
可是很明显,那位撒旦之手的动手从不亲自到场。在联北政府多名高层的死亡现场,甚至包括在“东化”大本营的A国的许多军队高官的死亡现场,从来都没有发现任何第三者的踪迹。
撒旦之手,草菅人命于无形。它不需要手下来为它铺路。
王勔不知道那炸弹袭击是不是撒旦之手的手笔,但这几人很明显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炸弹袭击是这几人干的,那王勔的假设就可能得推翻了。
再过分一点,假如这几人并不属于已知的三派力量,那么情况将变得比王勔所想的要更加复杂。
他决定悄悄看看这几人的行踪,假如他们也在试图脱离包围圈,那么也许王勔可以借助他们帮自已开路和排雷。
王勔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向着眼镜发出一道指令,紧接着,一只蜜蜂大小的飞行器就从王勔的右鼻孔中飞出来,紧紧朝着几人的方向缀上去。
“注意,有不明飞行物靠近,警戒,检查四周和装备。”
黑色衬衫、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停了下来,迅速转头看向同伴、抬起了右手。
训练有素的几人立马静下来,将胸口的照明灯打开、照向四周,黑衫男人则抬头环视四周的天空,一片被霓虹和灯光融化的脏兮兮的红灰色,除了楼房隐隐约约的轮廓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是不是巡逻无人机?”一个干练的女声低响起。
“没发现。雷达显示了一个红点,距离五十米,断断续续闪烁了三下,现在消失了,不排除是自带电磁隐身装置的无人机。”
男人看了看眼镜界面,又问道:“大家装备有无异常?通讯设备运行如何?”
“正常。”
“正常。”
“好,关闭光源,继续按预定路线撤离。”男人话音沉静地落下,但并没有立马着急继续行进,而是再次打开眼镜内置雷达界面。
看着平静安全的局域雷达图,男人却眉头皱起来。他思考数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扫视了自已的队友一圈,说:“检查衣着、发饰,有无异常附着物。”
队员们都毫无异议地执行着队长的命令。突然间,队伍末尾的女队员猛然转头、连连后退几步,接着马上说:“有东西附在我头发上,刚刚摸到它的瞬间就飞走了!”
几个队友立马围成圈,而男人则冷静地问:“你刚才没有察觉到吗?”
女队员无奈而惊恐道:“没有。”
“我们大概率已经暴露了。”男人立马做出了判断。他在巷道前后观察了片刻,说:“快速通过这片区域,在D3备份点兵分两路,我们在二号地点会面。跟紧了。”
“程晨,你做副队长,带着丁先生走另一条路线。”男人语罢,迅速带着队伍行进起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小队如同一只蚂蚁在错综的楼巷间穿行,曲折爬行到一个T字形巷口。
“到达D3,程晨,注意安全。”
男人简单命令了一句,便领着女队员要朝着备选路线出发。
然而只是刹那间,一颗金属弹头从黑暗中呼啸而来、牢牢实实地钉在黑衫男人背后的墙上,溅起碎渣一片。
几人大惊,如临大敌地看向了巷道远处,突然间,T字形巷道的另一端又响起了一个凶厉的人声:
“不许动!”
紧接着,一个红点出现在了程晨身边那个虚弱的人的脖子上,程晨愣了一愣,黑衫男人也为之一震,三位队员随即齐刷刷地朝着红点发出的位置拔出了衣兜里的手枪。
“不要乱来!”黑衫的队长喊道,神情死死盯着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身影。早在发现红点的一瞬间,队长便毫不迟疑地把自已的身体闪挡在了枪口和虚弱者的中间。
所以此时此刻,那道浅浅的红色激光,正在灰扑扑的空气中拉出一道笔直的、象征死亡的射线,打在了黑衫队长的脖颈上。
纵使队长身上穿着复合型的隐匿式防弹衣,他心里也很清楚,在这样的距离上被子弹贯穿毫无防护的脖颈,也是必死无疑。
“不是我乱来,哥们,倒是你,要仔细看看是不是拿错了东西。”
身影从黑暗之中慢慢显形出来,是个精干健壮的男人,从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手里还拿着一把轻巧的磁轨手枪,激光瞄准器正正对着黑衫队长的脖颈气管处。
黑衫队长愣了一下,黑着脸回应:“所以丁先生是你绑的?”
“没错。”王勔的助理似乎很轻松地说道。其实他左手的剧烈刺痛正使他处于神经因子的疯狂海啸之中,但他还是用右手淡然自若地举枪,以一人之手胁迫眼前的三人。
“所以你们抢了我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质问我?”助理哼哼了一声,接着不屑道。
“丁先生不是你可以绑架的人,你也抢不回去。”队长只是冷声说。
“哦?”助理撇撇嘴,“看来你是个不怕死的。不过也是,想来怕死之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呼市的包围圈里晃荡。”
“既然丁先生是你绑的,那我建议你放弃抵抗,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对抗我们三个的。到时候你要么小命难保,要么保住一条命、但还得老实交代你和你同伙的动机。”
“怎么,我能一个人在呼市的眼皮底下绑了他,还对付不了你们?”助理冷哼,眼神死死盯着黑衫队长。
“董玉,是你和你老板王勔一起绑架了丁先生吧,别在这里装蒜。”
这一声女声的突然响起让高大威猛的助理竟震惊愣神了片刻,甚至连对准黑衫队长的红色激光都不自然地往右下方偏移了几厘米。
足足怔怔两三秒,名叫董玉的助理一脸震恐和扭曲地问道:“你特么谁啊!胡说什么!”
“你特么谁!”
“砰!”
一声微弱的枪响,更准确地说是子弹滑出膛线的破擦声、而没有火药的爆燃。
助理痛苦地捂住右臂,枪掉落在地上。紧接着,另外两颗子弹分别命中了他的左大腿和右小腿。
这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力地跌在地上,面色狰狞地低吼:“伊!是你吗?”
“伊!”
“是我。”随着三个队员将助理包围,女队员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助理董玉说。
助理目光疯狂得似乎要将几人撕裂,又似乎要将自已吞噬。他呵呵笑着哭着瘫倒在地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的灰红色的夜空。
“我就知道特么的是你,伊。”
“真特么好笑啊......”
“怎么会这样......”
助理呵呵笑着,突然在痛苦的海洋中爆发出巨大的意志,用一直牢牢藏在衣兜里的折断的左手按下了那个隐藏了数年的按钮。
几名队员只听到如同心脏搏动一般的闷响,便看到地上的助理面色一滞,转瞬间便没了生机。
漆黑的巷道静默着,黑暗侵吞着几人沉重的呼吸。
“你认识他,伊?”几人身后的丁熵突然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沉默。
伊没有说话,她先是淬了一口口水,方才轻轻骂道:
“卖国贼,我才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