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唐纳德注意到她的异样,侧身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问道。
乘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领路的中年男人,状似随意地耸了耸肩,“只是觉得那个老奶奶有点眼熟。”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首在注意着玩家们的动静,还是耳朵太过尖利,把乘月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他脚步未停,却回头飞快地瞟了一眼老太太消失的方向,随即压低嗓:“那是额们村儿的‘老媒人’咧,会看事儿,小荷和梁家那后生...就是她给保的媒咧。”
他顿了顿,目光在乘月脸上逡巡了一下:“妮子你...按理说该是没见过她的咧。”
乘月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害,我看着她面善,还以为小时候她抱过我呢。”
陈薇等玩家们:“……”
肿么回事?
怎么莫名有种倒反天罡的感觉?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地笑笑:“……呵呵,六姑么,怕是没抱过妮子你咧。”
“六姑?”乘月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呼。
玩家们也是同一时刻竖起了耳朵,毕竟刚刚那个诡异的老太太怎么看都应该是重要NPC的样子。
不能漏听任何一点关键的信息。
“对咧,村里都这么叫她,六姑。”中年男人点点头,下巴朝村东口扬了扬,“估摸是去拾掇着给小荷‘上妆’去咧,过晌午你们就能瞅见。”
他话里上妆两个字咬得有些含糊,似乎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
乘月眨了眨眼。
保媒,上妆,看事儿。
哦——
那她大概知道那个老太太的身份了。
陈薇和贾星星他们想要继续了解多一点“六姑”的信息,可惜中年男人只说了上面那句后,就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来。
玩家们只好收敛起思绪,跟在他身后继续前行,一路上并没有遇上需要绕行的道,他们很快就来到祠堂。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时间还早的原因,周遭格外地安静。
空气里闻不到一丝办喜事该有的烟火气或是饭菜香,只有一种陈年老木混合着尘土和隐隐霉味的、近乎死寂的气息。
落在地面上的枯叶被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
按理来说,喜宴既然是下午开始,那早上应该就要准备的。
不过玩家们转念一想,这是阴婚,并不是正常的婚宴。
毕竟阴婚……总不能像真正嫁娶那样吹吹打打,张灯结彩的。
应该也可以理解的……吧?
玩家们心里不确定地想着。
再说了——
正经人谁会把婚宴设在祠堂啊?
难不成是要请祖宗们‘普天同庆’?还是让祖宗们给认认新人,也好知道以后托梦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们并没有看到祠堂里面的环境,因为那个中年男人始终在他们前面,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隔绝他们看向祠堂的视线。
陈薇等玩家本来打算暂时放弃探究祠堂,先在附近转转找找线索。
就在这时——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兀地从祠堂里面传来,那声音干涩、短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就像有人在用黑板擦一遍遍用力地擦拭着黑板。
玩家们脚步一顿。
声音持续了大约十几秒,节奏单调而固执,紧接着就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陈薇、李书瑶他们可以笃定自己并没有听错,确确实实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回来前儿,额爹娘千叮咛万嘱咐,叫额务必给咱老祖宗们敬柱香哩!”
乘月双手交叉,眨巴了下眼,脸上堆起一副为难的神色,冲着那中年男人开口:
“眼看着喜宴还早,这会儿不进去,等忙活开了,怕是更顾不上咧。爹娘问起来,额也好有个交代,你说是不?”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目光紧盯着乘月,随即又舒展开来。
“恁爹娘……倒是有心咧。”他嗓子眼儿里含糊地应着,目光游离到祠堂的门板上,“行吧,妮子,你进去敬香就敬香。”
他的话音顿了顿,“只是可记牢喽!进去就规规矩矩磕头上香,莫要乱碰乱看,免得冲撞到,晓得不?”
乘月乖巧地点头,脆生生应道:“晓得了,老叔。”
随后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便脚步轻快地朝着祠堂里面走了进去。
唐纳德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跟上。
“哎——!时辰还没到咧!你个后生干甚也往里钻?!”中年男人眼皮猛跳,急得声音都劈了叉,伸手就想拽他胳膊。
唐纳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脚步没停半分。
中年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枯瘦的手爪眼看就要搭上唐纳德的肩膀——
“唰——”
唐纳德骤然停步,极其流畅地一个半转身,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首接按在了腰间的武士刀柄上,拇指轻轻一顶。
雪亮的刀刃,瞬间弹出刀鞘寸许,倒映出中年男人徒然僵硬的脸。
中年男人:“……”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唐纳德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询问:“嗯?”
中年男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进吧。”
唐纳德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地把露出半截的武士刀又推了回去。
——紧接着,他大步地踏进祠堂门槛,追上了乘月的脚步。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陈薇、贾星星等人:“……”
这也行?
这两人真的是各有各的猛,一个张嘴就来,一个首接动刀。
该说不愧是夫妻吗?
李书瑶和其他人则是拧眉思考,这两人展现出的机变和实力并不简单,但在论坛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他们?
不过这个问题也在他们心里过了一瞬,他们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了眼下。
“哎,老叔,额爹娘也叫我上香咧,我也进去哩!”
贾星星趁着中年男人还僵硬站着,飞快地丢这句话,紧接着就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下就从中年男人身侧的空隙钻了过去。
“还有我!”
“我也得进去上香!”
陈薇、李书瑶和其他玩家反应极快,根本不给中年男人任何反应的机会,悉数以最快地速度冲击了祠堂。
“哎!恁!恁这些后生……!” 中年男人这会儿才惊醒一样,气急败坏地急跺脚。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原地憋闷地站了一会,最终只能梗着脖子,冲着里面嘶声警告道:
“恁们都给额听好了!晌午之前,必须给额出来!”
他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祠堂里面,声音带着一股怪异的生硬:
“要是过了午时三刻,还赖在里面不走,冲撞了时辰,可别怪额没提醒恁们!”
玩家们一踏入祠堂内部,一股远比门外感受到的更加阴冷、潮湿、仿佛能沁入骨髓的寒气瞬间包裹住所有人。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陈年香灰、腐朽木头气味,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重的铁锈腥甜。
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带着尘埃的晨光从高处的破旧窗棂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区域。
中年的声音传到祠堂里面己经有点模糊了,但玩家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听到了没?”贾星星看了看周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陈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听见了,是让我们必须在中午前出去。”
“可是喜宴不是在下午吗?”贾星星有点疑惑,“超过下午1点才算下午吧?”
其他玩家皱了皱眉,没有吭声,这时有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12点阴气最盛,也是新娘上好妆,准备要迎骨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