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冥媒正娶(六)

玩家们陆续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

当看到彼此都没有缺胳膊少腿、安然健在时,大家从昨晚就一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一半。

这至少证明他们昨晚真的安全度过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遇到危险。

“咔哒——”

楼梯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玩家们当即循声望去,只见房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个中年男人,此刻正咧着嘴,满面红光地站在楼梯口。

还是那副憨厚热情的样子,和昨天半夜出现在乘月房门的诡异姿态判若两人。

他似乎也半点都记不清昨晚的事情,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呦!都起来咧?醒得倒早。”

男人的声音很洪亮,都把玩家们那点儿残存的倦意给驱散了不少。

他招手让大家下楼,“荷妮子的婚宴得下半儿(下午)才办咧,先吃早饭,吃罢饭额领恁们去祠堂那头。”

也没有在楼梯多逗留,转而就往楼下走,边走还又边说:

“额们这搭的婚宴规矩老讲究咧!得给新人净面开光、梳妆上头、拜堂合龛,荷妮子可是‘全福身’,这场面难得咧。”

男人的语气高兴地就像是即将要办什么大喜事,他在走下楼后回身看向玩家们:

“恁几个都是荷妮子和梁小子打小耍大的好伴当(伙伴)咧,正好帮衬着迎骨轿和扶尸身。”

“……”

每个字他们都认识,但怎么合在一起之后他们就变得听不懂人话了啊?!

嘛玩意儿?

净面开光、梳妆上头还好理解,但——

全福身是什么东西?

迎骨轿和扶尸身又是什么意思?

所以背景上设定给他们发请柬,就是为了叫他们回来迎骨轿和扶尸身的吗?

对于这边习俗稍微有些了解的禹金正、李书瑶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露出一抹怪异,只是很快就隐没了下去。

而陈薇、贾星星等玩家虽然满腹疑惑,但也没有贸然地问出声,随后就默不作声地紧跟着下了楼。

楼下堂屋里,除了比他们先下楼的中年男人外,还有昨晚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似乎也听见了动静,从一间冒着热气的小屋里钻了出来,身上还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靛青粗布围裙,下摆处还有些污渍和面粉,手里还拿着把漆黑的菜铲。

看样子应该是正在做饭。

“哎呦喂!娃子们都起来咧?”她嗓门亮堂,带着点朴实的热情。

随即扭头就嗔怪地瞪了中年男人一眼,“你个老鬼瞅瞅!喜宴哪得兀早(这么早)?看把娃子们搅醒的,多睡会儿能误了甚咧!”

中年男人只是摸着脑袋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反驳。

女人见玩家们陆续下来,脸上又堆起了笑,用铲子指了指旁边一个盛满清水的木盆和搭着的粗布手巾:

“醒了就正好,麻利拾掇拾掇(洗漱收拾),一会儿就开饭咧!”

“尝尝恁们婶子腌的老陈醋地溜溜、芥菜缨子,配上刚馏好(蒸热)的玉茭面窝窝、小米稀饭,再浇勺油泼辣子,下饭滴很!保管恁们吃了忘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转身回厨房,在堂屋还能听见她用铲子敲了敲灶台边沿的清脆响声。

紧接着一股混合着粮食、腌菜和柴火气息的浓郁饭香,顿时在堂屋里弥漫开来。

“呀呀,闻着可香哩!额可等不及要尝婶儿的手艺咧!”乘月率先用清水洗漱了下,随后也跟着窜进了厨房里,笑盈盈地跟女人搭话。

女人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露出笑,“那妮子一会儿可得多吃些,多吃些兴许还能蹿一蹿个头咧!”

乘月乖乖点头,“嗯嗯。”

唐纳德这会儿也跟着进了厨房,挨着乘月站定,听见这话,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多吃点才能长高个儿。

女人也看到了唐纳德,神色有一瞬露出些异样,像是僵了一下,随即又带着点局促说道:“哎哟,咋都钻到厨房来咧?这搭可热哩,可不敢叫烟熏着恁们!”

“早饭说话(立刻)就好咧,恁们快些外头坐着去。”

乘月眉眼弯弯地接过女人手里的盘子,学着女人的口音,“额们帮婶子端出去呀,”她动作自然,顺口问道,“对咧婶子,迎亲那会儿,额们几个用不用去陪着小荷咧?”

女人似乎楞了一瞬,“小荷不用人陪咧,到时候搭把手就成。”

她手底下搅和锅的劲儿无意识地顿了一下,灶膛里窜上来的火苗子,把她半边脸映得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珠子盯着锅里翻腾的菜:“赶后晌(下午),恁们就能...就能见见小荷咧。”

女人语气有些古怪,就连唐纳德都听出来了。

他默不作声地从乘月手里接过那盘菜,和她对视一眼,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差点迎面撞上猫腰要钻进来的贾星星几个。

乘月反应极快,脸上那盈盈的笑意丝毫未变,扬声说道:

“早饭做好啦,婶子就剩最后一道菜了, 马上就来。”

贾星星几人闻言收住脚步,立刻会意,也跟着点头附和:

“哎,闻着好香啊,婶子这手艺可真好,辛苦婶子啦!”

倚在堂屋门框边抽旱烟的中年男人,目光一首就没离开过玩家们,听到这句话,乐呵呵地笑着接话,“那可不! 恁们婶子这做饭的手艺,搁这十里八乡都是这个。”

中年男人竖起大拇指,“赶后晌那喜宴,主家还特意请了她去掌大勺咧。”

乘月脸上笑意未减,顺着话头接道:“那可得可得多吃些咧!等以后回去了,怕是想婶儿这手艺想得慌哩!”

她语气轻快,话锋一转,“一会儿等额们拾掇利索了碗筷,老叔,您可得领额们几个去祠堂认认道儿呗?年头太久没回来,怕去得迟了耽误喜事儿喽。”

中年男人把旱烟杆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爽快地应道:“成! 等恁们搁下碗筷,叔就带路!麻溜儿的,误不了事!”

正说着,女人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玩家们:

“都别愣着,趁热吃。”

这顿早饭吃得格外安静。

碗筷刚放下,那中年男人便霍地站起身,粗着嗓门道:“都拾掇好了吧?走着。”

玩家们跟着他出了院子。

如今时间还早,不过8点出头的,日头不高,只是些许的冷风刮在脸上带着点生硬的凉意,路两旁的土坯房大多门窗还大多数都紧闭着,偶尔模糊晃动的人影,却听不见多少人声,安静得有些过分。

“老槐树底下拐个弯儿就到咧!”中年 男人指着前方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

不远处的槐树上,几盏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显然是他们昨晚路过的位置。

这么说来,他们昨晚停留的位置其实离祠堂并不远。

就在那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后头,影影绰绰地露出祠堂一角飞翘的檐角,檐下挂着的褪色红布条在风里孤零零地飘着。

就在这时, 墙角突然钻出一个穿着臃肿黑棉袄、裹着旧头巾的老太太,手里挎着个盖着白布的篮子。

她似乎是刚从祠堂那边过来的,看见他们这一行人,脚步顿了一下,布满褶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冲着男人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便侧身贴着墙根,像道影子似的匆匆走远了。

玩家们看得分明,那老太太手里挎着的篮子边沿, 露出来几角显然是没盖严实的、黄惨惨的纸钱、还有香烛。

乘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看向那老太太的佝偻的背影。

这人和刚进副本时——

强按着她拜堂的老太太有八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