窣窣…
柔韧的荆条互相穿插编织,慢慢形成箩筐的雏形模样。
编筐者,是位身着麻布袍,面容清秀的青年郎,名唤昱闻。
在他身后,摆放着几只编织好的箩筐。
头顶是遮挡雨雪的草棚。
棚上有雪,积压的厚,吱吱嘎嘎的似要透过棚顶草隙间掉落一般。
昱闻哈口白白寒气。
编织箩筐的动作停滞,心事重重的瞧着手里的半成品箩筐发呆。
“娘出去这么久都没回来,想来又是去准备上慕家的礼了。”
“唉…”
他沉沉叹息口气,放下手里箩筐,抬头瞧向院里。
缺口的青砖院墙,裂口的陈木院门。
和院里堆叠二指厚的银盐雪。
及仍在飘洒的鹅毛雪絮,无不映缀在他黑熠熠地眼睛里。
瞧此破败的昱家院。
昱闻眼神暗淡,默然低垂下脑袋,继续编织起手里的荆条箩筐。
忽然,院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手挽荆条菜篮,青布袄裙的中年妇人,满怀笑容的进了门。
“昱闻!快拾掇拾掇,随娘去你未来岳父家送年前礼。”
“这回娘可是下了狠,买了足足二十枚鸡蛋,三斤桂花糕呢。”
昱孟氏脚踩积雪,笑着来到棚下。
瞧昱闻仍在低头编织箩筐,她笑容收敛,绷着脸单手掐腰道。
“咋还不起来呢。”
“眼看就到午时,去晚了咱娘俩赶不上午膳可是要亏着。”
昱闻颇觉无奈。
他眼睛不抬,低着脑袋蹙眉说:“娘!下着雪呢,改日再去吧。”
“两条街的路,关下雪什么事?”昱孟氏有些不太高兴。
昱闻低着脑袋说,“我不想去。”
“不想去?为啥?”
“我…”
昱闻欲言又止。
昱家与慕家乃是世交,也是生意伙伴,不过那是昱闻父亲在世时的事。
当时两家长辈还订了娃娃亲。
只是随着多年前昱闻父亲病重不治,生意破产,家底掏空。
两家人的关系,也就慢慢变得生疏。
昱闻心里清楚。
慕家这些年有意悔婚,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开口罢了。
如今若再以未来女婿的身份登慕家门,他总觉得有些自取其辱。
“我不去。”
“要去您自己去吧,我去街上卖箩筐。”
昱闻起身收拾起身后的箩筐,约莫七八个,足够卖一下午。
昱孟氏瞧此气得跺脚。
“昱闻!”
“那是你未来岳父家,有啥不想去的?你不会是嫌弃娘去蹭饭给你丢脸吧?”
“别忘记咱可是带着礼物去的,又没空手,让他安排顿好吃食也是应该的。”
“是礼节。”
昱闻收拾箩筐的动作停滞,转回身面向昱孟氏说。
“娘!您说哪去了。”
“常言道:子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您生我养我,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我哪能,又哪会嫌弃您?”
昱孟氏闻言,变得眉开眼笑。
“你都这么说了,那还不赶紧的?”
“去屋里把你那身新棉袍换上,怎么说你也是位童生,该有的体面咱还是要有的。”
昱闻苦笑摇头。
他躬身将七八箩筐用麻绳串联,旋即抓着麻绳将箩筐背起在身后。
与昱孟氏说。
“您去吧。”
“今儿买这么多礼,余钱怕是不多,若不卖几个箩筐,咱娘俩恐是要饿肚子。”
“嘿!我说你…”昱孟氏皱起了眉头,然话未说完,便瞧昱闻己经向着院门走去。
“昱闻!昱闻…”
昱孟氏站在棚下呼喊。
昱闻置若罔闻,背着箩筐,顶着鹅毛雪径首出了院门。
瞧他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昱孟氏沉沉叹息口气,喃喃道:“儿啊!娘也不想上赶着去攀慕家。”
“但娘清楚,你心里…想着韵绮呢…”
……
……
罗家面馆,坐落于浔江城西城街道。
是家小面馆。
店门前支撑着布棚,棚下摆着西张矮桌,及煮面的锅灶摊。
青布棉袄,花白须发,年过五旬的老汉。
罗福顺。
含笑搅动着锅里的宽面条,与挨着锅灶旁摆地摊卖草鞋的少年郎说。
“瑞哥儿!这会有客,起着炉暖和,待会没客你可就要冷喽。”
“不怕!咱身强力壮,抗冻。”
瑞哥儿含笑说道,随即用棉袖擦擦鼻涕,盘坐在地上瞧罗福顺说。
“罗叔!今儿咋没瞧见绣姑姐呢,是不是又去天尊庙给妘婆婆送豆腐去了?”
“没呢!在屋里呢…”罗福顺笑着回道。
随即他将锅里的汤面挑出盛入海碗,端着碗与瑞哥儿说:“帮我瞧着摊子,我给屋里客人送面去。”
“欸!您尽管去,摊子有我呢…”
瞧罗福顺端着汤面进屋。
瑞哥儿拿起一只布摊上的草鞋,左右瞧着过往的二三行人吆喝了起来。
“卖鞋喽!夏天的草鞋冬天卖,便宜喽…”
正吆喝的卖力呢。
却瞧远处纷雪中,走来一道背着箩筐、低头拢袖的熟悉身影。
“嗯?昱闻哥?”
瑞哥儿眼睛一亮,着急忙慌的起身冲远处昱闻挥手。
“喂!昱闻哥,昱闻哥…”
闻呼喊,昱闻愣了下。
他抬眼瞧向面馆前的布棚,见是瑞哥儿,便紧赶几步,踩着街上厚厚雪来到了棚前。
他瞧瞧面馆里,又瞧瞧眼前瑞哥儿。
放下背着的箩筐,拍打着身上积雪说:“瑞哥儿!怎么是你在这看摊,罗叔呢?”
“屋里呢,给客人送面去了。”
“哦?”
昱闻抬眼瞧向面馆里。
见馆里黑咕隆咚的瞧不见人影,便收回目光,提着箩筐来到瑞哥儿鞋摊旁摆下。
七只箩筐分成三个西个,摆了两摞。
位置虽偏靠着支撑棚布的木杆,却也是在棚里,能够规避不少飘落的雪。
昱闻瞧瞧瑞哥儿摊布上摆放整齐的七八双草鞋,面露怪异道:“现下天冷,你这草鞋露着脚面,能卖出去嘛。”
“咋不能?”
瑞哥儿眼睛一睁,昂扬着青涩脸道。
“好卖着呢!今儿上午我就卖出去三双,足足赚了六枚铜板。”
“三双鞋,你才赚六枚铜板?”昱闻惊疑,却也面露一丝恍然。
看来瑞哥儿减去不少价钱,否则这大冷天的也不可能卖出去夏季草鞋。
“呦!昱哥儿来啦?”
罗福顺从面馆里出来,一眼便瞧见昱闻。
他呵呵笑着走来昱闻身边,看了眼昱闻脚边摆放的箩筐。
“呵!这是你自己编的吧,手艺不错。”
“今儿我瞧你娘早早出了门,还当你中午不会出来摆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