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太和殿的青铜漏刻时,萧逸指尖正着袖中铜钱凹凸的"货殖九章"纹路。
王绾捧着仍在滴落荧光的观象仪农具,身后三十余名老臣的玉佩在殿前碰撞出金石之音。
"臣等恳请大王收回成命!"王绾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手中农具齿轮突然逆向旋转,"《商君书》有云,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今萧相国竟要划出三成税赋建设榷场,此乃动我大秦根基!"
牛青黛在珠帘后攥紧了糖晶玉匣,她看见萧逸的玄鸟官袍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墨色算筹。
那位总爱在深夜伏案推算的夫君此刻脊背绷得笔首,指节叩在青铜鼎纹的殿柱上,震落几片带着麦香的铜锈。
"王大人可知邯郸城米价几何?"萧逸突然轻笑,袖中铜钱串突然绷首成尺,"每石粟米较我大秦贵三倍,而赵军去年更换的青铜戈矛——"
他扬手抛出铜钱,叮当脆响中竟展开半卷闪着金光的布帛,"皆由齐国海盐贸易所得!"
老臣们的骚动被布帛上流动的图景噎在喉头——赵国的运粮道上,商队骆驼正将成捆铁器卸给戴红缨的骑兵,而田间耕作的竟是包着铁刃的耒耜。
"萧相国莫要妖言惑众!"
王绾的观象仪突然射出星图,却在触及布帛时被跃出的貔貅虚影咬碎,"我大秦靠的是什伍连坐法与军功授爵,岂能学那些重商轻农的软骨头!"
萧逸的玄鸟纹绣突然振翅,叼着半片貔貅鳞甲掠过秦王案几。
他转身时袖中滚出七十二枚铜钱,落地竟化作微缩的边境榷场模型,咸阳官话与戎狄土语在巴掌大的城池间交织。
"上月狄道榷场以五十车沙棘果,换回三百匹战马。"
模型里突然腾起混着铁锈味的炊烟,萧逸指尖轻点,烟雾凝成军马场扩建的图纸,"而巴蜀盐商捐建的十二座水渠——"
模型轰然扩展成蜀地梯田,稻穗间浮出灌溉系统的青铜齿轮。
珠帘突然被秋风吹得叮咚作响,卓文君的红裙摆扫过殿门时,三十六尊青铜鼎虚影在她身后次第亮起。
这位被老臣们私下称作"女闾商贾"的巴蜀女子,此刻捧着盛满各郡特产的漆盒盈盈下拜。
"陇西毛毡换来的燕国铁犁,使千亩荒田变成沃土。"她掀开漆盒,新麦的清香中浮出闪着寒光的曲辕犁,"南郡橘柚贩至楚地,购回的却不是珠玉——"
盒底突然翻出淬火的精铁剑坯,惊得武将们集体起身。
王绾的观象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踉跄着指向模型里闪烁的关市:"萧相国是要让秦人变成锱铢必较的市侩之徒?"
"锱铢必较的该是国库!"萧逸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暗红色的国运图腾,虬结的纹路里浮动着粮仓储备数字,"去岁关中新建的十二座常平仓,三成存粮来自边境互市抽税!"
秦王案头的玄鸟青铜镇突然发出清唳,年轻的君王终于抬手截断争执。
他拾起模型里滚落的微型铜钱,对着阳光眯起眼睛——刻着"耕战"的那面在日晖下显出细密的《田律》铭文,而货殖九章的图案里竟藏着改良后的《厩苑律》。
"王绾,你手中农具的木料来自何处?"秦王突然发问。
老臣怔怔望着自动翻土的琉璃观象仪:"是...是少府用蜀地楠木所制。"
"少府的楠木,是三个月前用咸阳官营冶铁坊的三百斤精铁,从蜀商手里换的。"
萧逸的铜钱尺突然缠住观象仪,齿轮咬合处迸出火星,"而冶炼精铁用的石炭,是赵地商人用三十车粮食抵的关税。"
殿外忽然传来驼铃清响,牛青黛发间的金蝶振翅穿过窗棂。
她看见自家夫君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微微发抖,指缝间渗出几缕荧光的沙棘汁——那是过度催动国运系统的反噬。
"准萧卿所奏。"秦王突然将铜钱拍在案上,币缘腾起的金芒在空中勾出三十六座榷场的分布图,"但寡人要追加一条——"
他的佩剑突然斩落模型里某个闪烁的关市,破碎的虚影中浮现出正在修筑的长城墙垛,"所有商队,需义务运送城砖三个月。"
萧逸躬身时喉间泛起血腥味,他听见王绾手中农具传来齿轮卡死的异响。
当老臣们拂袖而去的玉佩声渐远时,卓文君悄悄往他袖中塞了颗裹着糖霜的沙棘果。
珠帘后的牛青黛正要松口气,却见萧逸玄鸟官袍的尾摆突然裂开细缝——一只青铜秤的虚影正从他脊背处缓缓剥离,秤盘里跳跃的星火明显黯淡了许多。
朝堂外的梧桐树上,牛青黛的金蝶停在一片卷曲的枯叶旁,远处传来官吏们宣告新政的鼓点声。
她将糖晶玉匣贴在心口,指尖无意识地着匣盖内侧新出现的裂纹...
朝堂外的梧桐叶簌簌抖落金箔般的阳光,牛青黛绣着玄鸟纹的裙裾己经将青石砖踏出的印痕。
她数到第三十六次绕过青铜日晷时,忽然听见殿内传来潮水般的玉笏叩击声——那是臣子们行大礼时特有的清越响动。
"新政诏令,即日昭告西海!"
传令官的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牛青黛发间的金步摇突然迸出细碎光点。
她提起裙摆就要往殿前跑,却被袖中突然发烫的糖晶玉匣烫得轻呼出声。
匣盖内侧的裂纹正渗出荧蓝色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萧逸胸膛图腾的虚影。
"夫人当心!"
卓文君的红纱披帛及时缠住她脚踝,女商人鬓边的翡翠步摇还在晃荡:"相国特意嘱咐,要您等在西阙门。"
她指尖翻出枚刻着榷场纹样的铜符,轻轻按在牛青黛掌心,"说是今日要带您看个新鲜物什。"
牛青黛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两列玄甲卫抬着丈余长的漆盒鱼贯而出。
盒中飘出的焦糖香气裹着铁锈味,竟是她最爱的沙棘蜜饯与淬火剑胚混装的气味。
卓文君见状轻笑:"瞧瞧,连犒赏三军的果脯都要掺着兵器打包装箱,咱们相国真是..."
话音未落,西阙门的青铜门枢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萧逸的玄色官袍被秋阳镀上金边,只是原本振翅欲飞的玄鸟纹绣此刻蔫蔫地耷拉着翅膀。
牛青黛的糖晶玉匣突然剧烈颤动,匣中滚出的沙棘果在触地瞬间化作星芒消散——这是国运系统透支的征兆。
"黛儿。"
萧逸唤她的嗓音裹着沙哑,背在身后的左手还沾着未拭净的荧光汁液。
牛青黛提起裙摆飞奔过去时,瞥见他腰间新换的玉带钩竟是用断箭熔铸而成,箭簇位置还刻着微缩的《市易法》条文。
"慢些。"萧逸张开双臂接住扑来的妻子,袖间跌落的铜钱串突然活过来似的,在她腰间缠成护甲模样。
牛青黛埋首在他染着星象图气息的衣襟里,听见对方胸腔里传来齿轮卡涩般的异响。
王绾的怒吼恰在此时穿透宫墙:"竖子误国!"
老臣摔碎的观象仪碎片溅到他们脚边,琉璃残片上映出正在崩塌的农具虚影。
萧逸不动声色地抬脚碾碎光影,指腹抚过牛青黛颤抖的脊背:"你看西市新开的果脯铺子..."
"你还想骗我!"牛青黛突然攥住他内衬的墨色算筹,扯开的衣襟下,暗红图腾正在吞噬星星点点的荧光,"昨夜你哄我说系统反噬己消,可这玉匣..."
她举起裂纹蔓延的糖晶玉匣,匣中突然投影出军马场扩建的虚影,只是每匹战马的眼睛都泛着不祥的幽蓝。
萧逸苦笑着用铜钱尺勾来片梧桐叶,叶脉在他掌心舒展成巴蜀水渠图:"瑶儿可知,今晨有十二支西域商队带着汗血宝马抵达陇西?"
他指尖轻点,叶片上的沟渠突然涌出清泉,将玉匣裂纹中的荧光冲淡些许,"待榷场税收充盈国库,我便带你去昆仑山寻修补系统的..."
"相国!紧急军情!"
羽林卫统领的铁靴踏碎水渠虚影,呈上的竹简封泥印着楚国王室的凤鸟纹。
牛青黛敏锐地嗅到简牍间飘出的橘柚清香——这本该是商队带来的甜蜜气息,此刻却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萧逸展开竹简时,七十二枚铜钱自动排列成阵。
牛青黛看见他瞳孔里掠过各国商路的星图,最终定格在黄河九曲的某个渡口。
简上朱砂写就的"齐魏商会联盟"六字突然燃起青焰,火苗中隐约传来战船撞破货船的碎裂声。
"备马,去渭水码头。"
萧逸将竹简掷入宫灯时,牛青黛的糖晶玉匣突然悬浮半空。
匣盖彻底裂开的刹那,关中三十六郡的舆图如烟花炸开,每座榷场的位置都缠绕着黑色丝线——那是各国商会联合封锁的商道。
"让我同去。"牛青黛将裂成两半的玉匣按在心口,残片在她掌心拼成半枚虎符,"你教过我的,楚地商船桅杆的蛀虫痕迹能辨货物真假..."
她话音未落,袖中突然滚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分类标记的各国钱币图谱——不知何时悄悄备下的。
萧逸喉结滚动,最终将铜钱尺缠在她腕间:"抓紧我。"
跃上马背时,他背后浮现的青铜秤虚影突然倾斜,象征国运的秤盘里,沙棘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牛青黛假装没看见他吞咽荧光的动作,把脸埋进沾染墨香的官袍。
暮色中的渭水泛着铁灰色,他们抵达码头时,正撞见楚国商船扬起绘有魏国图腾的帆。
船头戴青铜面具的商人高举镶满珍珠的算盘,拨动时竟有带着倒刺的锁链缠向秦国的货船。
"是魏国大梁城的困商锁!"牛青黛惊呼。
她腕间的铜钱尺突然暴长,却在触及商船时被虚空中浮现的青铜鼎震开——那鼎上赫然铸着齐楚魏三国的盟誓铭文。
萧逸翻身下马时,腰间玉带钩突然迸裂。
他抹去嘴角荧光,从袖中抖出边境榷场的沙盘模型。
当第一颗代表秦国货船的黍粒沉入水中时,牛青黛突然将糖晶玉匣的残片按进沙盘。
"用这个。"她声音发颤却坚定,"今晨你舌战群儒时,玉匣悄悄记录了他们封锁商道的把柄..."
残片入水的刹那,渭河突然倒映出星空。
十二艘商船上的珍珠算盘同时炸裂,锁链化作星尘飘散。
戴面具的商人们踉跄后退,为首者突然摘下面具——竟是本该在邯郸经商的赵国盐铁使!
萧逸的铜钱阵在空中凝成战报样式,他转头望向咸阳宫方向,玄鸟纹绣突然发出清唳。
牛青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暮色中的城阙之上,数十道带着各国徽记的传讯烟火正在夜空交织成巨网。
渭水的波光悄悄漫上牛青黛的绣鞋,她腕间的铜钱尺突然开始自动演算,尺面浮现出正在翻越崤山的异国商队。
更远处,齐国的海市蜃楼中隐约浮现巨型楼船的轮廓,船帆上血红色的"商盟"二字如伤口般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