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青稞酒

萧逸将染血的孔雀翎插进发髻时,指尖触到鬓角那缕霜白。

渭水倒影里摇摇晃晃的月光,照得他手腕内侧的寿元印记又暗了几分。

"羌部以青稞酒祭祀先祖的旧俗,改成每月初七在官仓前分粮。"他蘸着药汁在竹简上勾画,突然笔锋一顿。

案几边缘不知何时凝着几点羊油,正顺着昨夜祭祀的方位渗入木纹——有人动过他的《边塞十二策》。

门外传来陶罐碎裂声,亲卫揪着个羌族少年进来,羊皮袄里掉出半包马钱子粉。

萧逸着少年颈后狼头刺青,突然轻笑:"告诉你们族长,三日后秋祭,本官要喝他窖藏二十年的血酒。"

当夜神祠火光冲天,青铜鼎里浮出半枚刻着"合纵"的玉简。

萧逸用银针挑开蜡封,甘茂书房特有的沉水香混着墨汁涌出来,帛书上"私通燕使"的朱砂印,正与玉简边角的缺损严丝合缝。

"萧大人这是要掘羌人的祖坟啊!"

朝会上甘茂突然发难,鎏金笏板指着边关急报,"废除部落长老裁决权,改设郡县学堂——您莫不是要把秦律刻在牧羊鞭上?"

九阶玉墀下的窃笑被萧逸击掌打断。

十二名赤脚巫祝抬着青铜簋鱼贯而入,揭开盖子的刹那,甘茂的脸色比簋中冻成冰坨的燕国蜜饯还要青紫。

"去年腊月二十三,燕使的马车在甘大人别院压碎三块青砖。"

萧逸弹落袖口冰碴,看着系统界面跳动的国运值,"您书房暗格里的《合纵论》,可要下官帮您晒晒霉气?"

老臣踉跄着撞翻龟甲占卜架时,牛青黛正提着缀满星月符的裙裾跨过殿门。

少女将温热药盏塞进萧逸掌心,葱白手指在他掌心画出半枚狼头图腾:"申屠野的傩面漂到骊山汤泉了,背面刻着燕宫才有的二十八宿图。"

萧逸低头啜饮汤药,借着氤氲雾气遮掩嘴角血丝。

系统新解锁的"国运嫁接"在视网膜上泛着幽光,他忽然想起昨夜焚烧祈愿幡时,那些凝成狼烟图案的灰烬竟与牛青黛蓍草占卜的卦象重合。

五日后羌族秋祭,萧逸披着缀满孔雀翎的祭袍登上火塘。

当他把掺了蜂蜜的黍米糕分给孩童时,族长腰间的牛角杯突然坠地——那些本该画着部落图腾的陶瓮,全换成了刻有"秦"字的黑陶。

"往后每户多养五只羊,官仓按市价收购。"萧逸踩灭最后一粒火星,任由老巫祝将骨铃系上他染霜的鬓发。

人群外的王龁握紧剑柄,却见新任命的羌人税吏正用族语讲解《垦草令》,羊皮卷上朱笔圈出的条款旁,还画着稚嫩的牛羊图案。

暮色降临时,萧逸独自走进烧焦的神祠。

青铜鼎里的血水映出他指尖缠绕的银丝——那是牛青黛新送来的占卜龟甲上拆出的星轨图。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国运值暴涨的瞬间,他笑着将绘有狼烟图案的灰烬撒进渭水。

咸阳宫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牛青黛数着龟甲裂纹轻笑出声。

她腕间孔雀石串珠突然崩断,滚落的珠子在青砖上拼出半幅燕国疆域图,正与萧逸案头那卷《边塞十二策》末页的朱砂标记悄然重叠。

羌地秋阳将官仓前的黥面图腾晒得发烫,萧逸蹲下身时孔雀翎在肩头簌簌作响。

他捻起孩童掌心的黍米渣喂给羊羔,羊皮卷上的朱砂圈随着动作在日光下流淌,竟比祭祀时的血酒还要艳上三分。

"往东三十里新垦的苜蓿田,记着把羊粪掺进第三道垄沟。"萧逸用羌语嘱咐税吏,余光瞥见老族长正偷摸数着官仓新发的青铜刀币。

当那柄刻着"秦"字的量粟斗倒进羊皮袋时,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学舌般的秦腔——半个月前还攥着牧鞭的手,如今正笨拙地临摹《垦草令》上的篆字。

咸阳城的桂花香混着捷报飘进兰池宫时,牛青黛正在捣凤仙花汁。

她突然将玉杵往青金石钵里重重一磕,染红的指尖捏着绢帕往檐角铜铃系去。

八十一枚铃铛缀成燕尾状的刹那,正与昨夜占卜时龟甲裂纹走向重合。

"萧大人到——"

宦者令的唱喏惊飞了檐下白鹭,牛青黛提着缀满星月纹的裙裾转身,发间孔雀石串珠撞出清越声响。

她望着廊下那个披着霜色大氅的身影,忽然把沾着花汁的指尖藏进广袖,却忘了脸颊还沾着捣药时蹭上的金粉。

宴席设在种满甘棠的偏殿,牛青黛亲手布置的青铜雁鱼灯在暮色里吐着暖光。

当萧逸揭开食盒看见那碟掺了蜂蜜的黍米糕时,指尖在案几上敲出羌笛调子的节奏。

牛青黛装作不经意地将盛着药膳的漆碗推过去,袖口滑落的银链却暴露了腕间新添的灼痕——那是昨夜占卜时被龟甲烫伤的印记。

"甘大夫今晨递了告病折子。"卫尉灌下一口黍酒,突然拍案大笑,"他家长孙在学宫背《商君书》,错把'刑重者民不敢犯'念成'刑重者民不敢饭',气得老家伙当场厥过去!"

满座哄笑中,牛青黛注意到萧逸握着漆勺的手背青筋微凸。

她借着斟酒凑近细看,发现他鬓角新添的银丝竟与孔雀翎末端的霜色浑然一体。

殿外忽起秋风,卷着羌地特有的沙棘香掠过萧逸染血的袖口,牛青黛瞳孔骤缩——那抹暗红分明是掺了朱砂的药汁。

宴至中宵,牛青黛借口醒酒拉萧逸到廊下。

她解下腰间缀着二十八宿图的香囊,指尖拂过他袖口皱褶时突然开口:"羌族税吏今晨来报,说官仓黑陶瓮底出现了燕国陶工的戳印。"

萧逸低头嗅着香囊里马钱子粉的苦味,任由牛青黛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他腕间寿元印记上。

少女发间孔雀石碰在他染霜的鬓角,像星子坠入雪地:"申屠部的傩戏班子往骊山方向去了,领头的戴着刻画心宿二的青铜面具。"

更鼓声穿过层层宫阙传来时,萧逸正望着牛青黛在青砖上勾勒星轨图的侧脸。

她腕间孔雀石突然迸裂,滚落的珠子在月光下拼出半幅残缺的疆域图,与官仓黑陶瓮底的戳印恰好能拼成完整的燕国边界。

五日后羌地传来急报,说新设的苜蓿田突然冒出成片燕国才有的红蓼。

萧逸焚烧染病植株时,发现灰烬竟凝成当日牛青黛香囊上的星宿图案。

而咸阳官市最新流通的青铜刀币上,不知何时多了道与燕国布币相同的鱼尾纹。

暮秋最后一场雨落下时,牛青黛在烧焦的祈愿幡灰烬里捡到半枚玉简。

当她试图用蓍草占卜吉凶,却发现所有草茎都朝着燕国方向倒伏。

与此同时,萧逸案头的国运值突然开始诡异地昼夜交替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大秦的命脉。

宫墙外的枫叶红得滴血那天,羌族税吏送来今年最后一批羊毛。

萧逸抚摸着毡毯上陌生的双鱼纹,听见系统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他笑着将牛青黛新赠的孔雀翎别进发髻,却不知少女正在占星台上焚烧染血的龟甲——那些裂纹正与三年前燕宫巫祝留下的预言帛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