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江在暮色中蜿蜒如蜕皮的巨蟒，暗绿水面上漂浮着成团的铜锈，仿佛上古青铜器在江底腐烂了千年。两岸芦苇荡里不时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老罗头说那是三十年前沉江镇龙的青铜锚链。夏知秋俯身舀起一捧江水，掌纹间立刻浮起细小的铜绿色颗粒，在夕阳下闪烁着妖异的磷光。
罗老五的竹篙点碎水面星图。夏知秋望着舱底随波晃动的青铜罗盘，指针始终指着东南方参宿七的方位。陈胥突然用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青铜纵目纹上："快到了。"
"看那涡流！"黎若桐突然指向右舷。墨色江水中突兀地出现七道逆时针旋转的漩涡，中心隐约可见青铜铸造的夔龙图腾。老罗头的竹篙猛地杵在漩涡边缘，篙尖与青铜鳞片刮擦出刺耳的声响："这就是夏老当年布下的缚龙桩，水下十八根青铜柱拼成雷纹镇着那怪物。"
江水骤然湍急，两岸崖壁显现出人工开凿的纵目人浮雕，崖壁在暮色中显露出獠牙般的轮廓，风化的砂岩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黎若桐解下腰间铃铛串，九个铃铛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晕。她将铃铛按北斗九星方位排列，青铜光斑投射在岩壁上竟显出水波纹路。
陈胥用匕首刮开一片青苔，露出人工开凿的纵目人浮雕——那些凸起的青铜眼球竟随着月光角度缓缓转动。黎若桐的铃铛串突然发出蜂鸣，九个饕餮纹铃铛在船头拼成残缺的北斗，缺失的玉衡位正对崖壁某处凹陷。
"这是夏老布置的九曜锁江阵。"陈胥看着匕首上刮下岩壁青苔，露出暗红色的朱砂符咒，"当年他怕有人误触石窟封印，用夏家血脉设了三重禁制。"他转身看向夏知秋，"需要你的血。"
刀锋划过掌心时，血珠滴在青铜铃铛上突然沸腾。整片江面泛起青铜色磷光，崖壁裂缝中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老罗头突然将烟袋锅插入水中，火星与江水相触迸发出青色烟雾："丫头当心！"
石壁应声裂开，露出半掩在藤蔓后的青铜门。门上三星堆纵目面具的眼眶处，赫然是二十七枚青铜眼球。黎若桐突然抓住夏知秋的手按向青铜眼："快用玉璋！"
玉璋碎片触及青铜的刹那，二十七枚眼球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夏知秋听到耳畔传来祖父的声音："秋儿，看到青铜树时千万莫看树顶......"声音戛然而止，铜门轰然洞开，扑面而来的腥风中夹杂着铜锈味。
"都戴上这个。"陈胥分发用鲛皮缝制的眼罩，"三十年前夏老就是在这里被青铜光灼伤了眼睛。"他指着石窟顶部，无数青铜铃铛组成的天象图正在缓慢旋转。
黎若桐突然掐诀念咒，银镯分解成数百只青铜甲虫。虫群扑向洞壁，啃噬覆盖在壁画上的铜绿。渐渐显露的壁画描绘着令人惊骇的场景：七棵青铜神树贯通天地，树梢挂着人形果实，树根处无数纵目人在血池中挣扎。
"这就是1937年黎氏巫女看到的......"黎若桐指尖颤抖着抚过壁画，"月光接引的不是灵气，是青铜树吸收的七情六欲。"她突然掀开衣襟，心口青铜树纹的根须正在渗血。
陈胥猛地拽住夏知秋的后领："别踏门槛！"他话音未落，老罗头抛出的铜钱己触地炸成绿火——青石地砖竟是由无数青铜薄片拼成的阴阳鱼。
"坎位三步，踩雷纹！"黎若桐甩出铃铛串缠住横梁，青铜饕餮铃突然张口喷出银丝。众人借着蛛丝荡过半空时，下方地砖全部翻转，露出布满青铜倒刺的陷坑，坑底残留着半具挂着中山装布片的骷髅。
陈胥的纵目眼罩渗出黑血："左壁有暗弩！"夏知秋闻言扑向右侧，三支青铜箭贴着她耳际飞过，箭镞上凝结的铜绿在墙面腐蚀出三星堆神树图案。黎若桐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铃铛，九只饕餮纹突然活过来般啃噬箭矢，金属碎裂声里飘起带着血腥味的铜锈。
"天花板！"老罗头的烟袋锅照亮头顶——数百个纵目人浮雕正从洞顶剥离，青铜眼窝里渗出黏液。夏知秋突然将玉璋碎片按向心口，裂纹中迸发的青光竟让青铜人像瞬间凝固。陈胥趁机甩出龟甲，甲片嵌入人像瞳孔形成暂时的封印阵。
众人落地时地面突然倾斜，整条通道变成三十度斜坡。黎若桐的银镯分解成青铜锚钩钉入墙缝，却被急速分泌的铜锈腐蚀得滋滋作响。"抓住青铜链！"陈胥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纵目纹上，墙内顿时伸出九条刻满雷纹的青铜锁链。
夏知秋在滑落中抓住锁链，掌心立即被灼出北斗状焦痕。她忍痛抬头，发现斜坡尽头竟是旋转的青铜刀轮，轮轴处镶嵌着七颗玉璋碎片。"要同时破坏所有玉璋！"老罗头抛出船桨卡住刀轮间隙，黎若桐立即指挥青铜甲虫扑向轮轴。
当最后一只甲虫啃碎玉璋时，刀轮突然解体成青铜蝙蝠群。陈胥撕下眼罩露出纵目，瞳孔射出的青光竟让蝙蝠化为铜水。冒着气泡的铜液在地面汇成溪流，遇空气迅速凝固成新的陷阱——无数青铜尖刺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走卦位！"黎若桐挥动铃铛串在铜刺丛中清出路径，青铜饕餮纹每次撞击地面都会暂时压制尖刺生长。夏知秋突然发现祖父的怀表开始逆时针旋转，表盘投射的光斑正好照亮某处不起眼的雷纹。"这里！"她将玉璋碎片插入地面裂缝，整片铜刺林应声缩回地底。
陈胥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石窟深处。众人跟着青铜甲虫爬过布满铜锈的栈道，在转角处同时倒吸冷气——十米高的青铜浑天仪嵌在岩层中，二十八宿方位各悬着具青铜棺椁。夏知秋带来的玉璋碎片突然飞向浑天仪中心，与残缺的玉圭严丝合缝。
"原来夏老把钥匙藏在孙女身上。"老罗头烟袋里的火星照亮浑天仪上的铭文："开阳位见血，摇光位焚香，玉衡位需献祭......"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带着青铜碎屑的血痰。
黎若桐己点燃三支青铜香，烟气在空中凝成三星堆神树形状："要开启浑天仪，需要同时献上巫血、船魂和纵目。"她将银簪刺入青铜树纹，暗红血液顺着饕餮纹路注入浑天仪凹槽。
陈胥摘下眼罩，露出镶嵌青铜纵目的左眼。当瞳孔对准玉衡位时，青铜棺椁突然全部开启，二十七道青铜光柱交织成树影。夏知秋的玉璋腾空而起，在光幕中投射出龙居山立体星图。
石窟内部回荡着水滴击打青铜器的空响，洞顶垂落的钟乳石表面覆满铜锈，形成无数倒悬的青铜剑形状。陈胥点燃鲛油火把，跳跃的绿光照亮壁上密密麻麻的凿痕——那些划痕组成巨大的三星堆神树图腾，树根处用朱砂描画着七具蜷缩的人形。
"小心脚下！"黎若桐突然拽住夏知秋。地面看似平整的青石板实则布满蛛网状的铜线，稍不留神便会触发机关。老罗头的烟袋锅照亮某处缝隙，里面卡着半截青铜手指，指甲盖上还刻着燕道诚考察队的编号。
“阴阳地砖阵？！”老罗头看着平整的青石地面，“这杀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知秋皱了下眉头，青石地面对面的青铜棺，说到，“阴阳地砖阵，我在文献上看到过，不是李冰父子用来镇压水妖的么？”
老罗头将烟杆重重磕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吐出一口铜绿色的痰，“都说这砖是李冰父子镇水妖用的？呸！那是官家遮丑的话！当年古羌族大巫用三百童男童女祭江，尸骨混着青铜汁浇进砖模——你们摸到的冰凉砖面，底下可都凝着人油！”接着枯手指向砖缝渗出的青黑黏液，“看那‘阴涎’，平日里软塌塌像水，但凡踩错一步…当年省里来的专家不信邪，靴子刚沾上就动弹不得——那黏液眨眼结成青铜壳子，生生把人铸成跪拜铜俑！知道为啥砖面刻三十三重天？每错一卦，地砖就转一度，转够三十三圈…砖底簧片一响，整个溶洞都开始打嗝，喷出来的可不是沼气，是巫蛊虫！”
黎若桐弯下腰，看着地面上涌动的“阴涎”，回头看着不断冒着烟雾的老罗头，说到：“巫蛊虫？别忘了我是谁。”
老罗头“哼”一声，“我爷爷说过，这阵是拿人魂魄当引信的——双鱼镜照阳面瞎眼，照阴面蚀魂，当年大巫在镜背后多刻三根神树枝，就是要钩住三魂七魄不准往生！巫蛊虫说到底也是虫子，可怕的是这些青石地砖！最毒的是那些卦符砖，你以为踩的是死门？错！每块砖都是活的！…底下九米宽的铜球灌满水银，摔下去的人啊，皮肉化了，骨架倒立在汞池里，摆成个新卦象！”
陈胥疑惑的看着老罗头，问到：“我也知道阴阳地砖阵，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当年我和我爷爷渡船，因为大雾误入一处峡谷，见过同样的阴阳地砖阵，我那时贪财捡了块碎砖，当夜就浑身长铜痂。知道咋活下来的？我爷抓了只黑山羊放血泼身，羊惨叫了整宿——青铜粉顺着羊血爬出来，地上凝成个小人形，眉眼跟我一个模子！这阵要的不止人命，是要拿魂魄当柴火烧！”
“后来，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传出去的，二十年前有个老道想破阵，说什么九宫八卦相生相克。结果刚踏出生门，整个地砖哗啦啦塌成竖井！你猜底下有啥？九口青铜瓮码成莲花状，瓮里飘着他七个徒弟的脑袋——眼珠子转得滴溜圆，嘴还一张一合背爻辞呢！”
“叮”这时候一阵清脆且有些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兀然响起，高吊在钟乳石上的青铜链条断裂开来，一段碎片砸在青石板地面上。
夏知秋还未及反应，浑天仪突然剧烈震动。青铜棺椁中伸出无数青铜藤蔓，墙面渗出铜绿色黏液。
“快退！”陈胥大喊道，伸手去拽前面的夏知秋和罗老头，黎若桐抬起胳膊，从袖口中射出一条细丝，紧紧缠绕住即将掉落的大片青铜链条。
当地砖阵被触发的刹那，青铜薄片如鳞甲般错位滑动，整片区域分裂成九宫八卦阵型。陈胥的纵目眼罩骤然收缩，透过浮凸的三星堆神树纹路，窥见能量线在朱砂色阻塞点断流。"坎位三转，离位补缺！"他嘶声示警时，老罗头己将刻着五帝钱的罗盘甩向震位，铜钱嵌入地缝的瞬间，五道金光沿着地砖纹路流窜。
陈胥的纵目淌出血泪："快取夏老留下的东西！在摇光位......"
黎若桐摘下银镯抛向空中，青铜铃铛随北斗七星方位坠落，七声铃音在青铜立柱间激荡出涟漪。夏知秋踏着铃音残影跃向摇光星位，绣鞋触地刹那，地砖纹路竟如熔化的铜水般炽亮。每步落下，周边三块地砖便似活物般旋转变形——巽位夔龙纹的龙尾扫过她脚踝，被老罗头横插而来的船桨死死钉在坤位。
"戌时三刻，乾转坤承！"陈胥掌中的龟甲突然崩裂，裂纹延伸方向与地砖旋转轨迹重合。众人这才发现，每块地砖的青铜锈色深浅暗合五行属性——黎若桐的巫血滴在金属性地砖，竟被反噬出滋滋黑烟，首到夏知秋踏着火纹地砖压制，五行相克的金色铭文才浮出表面。
当第六块星位地砖亮起时，青铜立柱突然分泌出黏液，腐蚀性雾气中显化出三星堆纵目人面虚影。夏知秋抽出玉璋碎片划破掌心，含铜腥味的血液滴落处，黏液竟凝结成青金色符咒。陈胥趁机将染血玉璋按向阵眼，九宫格顿时翻转重组，露出底部以二十七枚玉璋碎片拼合的三星堆神树投影。
"左三右西，天璇压鬼宿！"黎若桐吟唱着《巴巫札记》跃入阵中，银镯与青铜铃铛组成的音波网兜住即将塌陷的震位地砖。老罗头暴喝一声，船魂印记在青铜鼎足烙出焦痕，鼎内玉璋碎片随即迸发青光，与陈胥纵目瞳光在空中交织成锁链状能量束。
夏知秋的玉璋碎片飞向浑天仪时，最近一具棺椁突然开启，伸出的青铜手掌上赫然戴着她祖父的翡翠扳指。
洞壁在此刻渗出粘稠的铜露，顺着古老的雷纹沟槽汇成血池。黎若桐突然撕开衣袖，露出小臂内侧的甲骨文刺青："这些不是普通铜锈，是三十年前那些活祭品的......"她话音未落，浑天仪中心的玉圭突然射出青光，在洞顶投射出龙居山崩塌那夜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缀着一滴凝固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