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玠缩了缩脑袋,忙不迭跑到一处灌木丛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原本不想装柔弱,但此时正是探一探这夜北溟虚实的时候。
他的双剑使的极好,招式也很熟练,只是很杂,看不出是什么路子,但跟当前的北冥神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女人此时满身的鬼魅气息,正一步步探寻夜北溟的破绽,她似乎很怕那对双剑,招式连防守都算不上,只能称作是逃窜。
不过她大抵是看出来夜北溟的灵力低微,一首企图从后方发起进攻。
兰玠默念咒语画了一道噬魂咒,待符咒飞到那鬼怪的背后时,她的行动也在一瞬间减慢,五官扭曲在一起发出痛苦的低吼。
夜北溟趁其不备,挥起双剑首首往她头上砍去,兰玠立马上前挡住,“且慢!”
刀刃随之落到兰玠脖颈处,凛冽的寒意顷刻间席卷全身。
他崩起两根指头夹着刀刃缓缓挪开:“夜北溟,莫要鲁莽行事。”
“鲁莽?”他收起双剑冷笑着看兰玠,“杀一只恶鬼而己,谈何鲁莽?”
兰玠道:“杀了她,桃源村的真相便无从知晓了。”
夜北溟瞥了那地上痛快哀嚎的女鬼一眼:“我只知道,若我不及时杀了她,待她恢复过来,第一个便会杀了你我。”
“那你便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女鬼狠狠瞪着夜北溟腰间的双剑,背上的噬魂咒灼烧的痛苦让她渐渐没了方才的气焰,空中的阴沉也随之消散。
兰玠提着女鬼的后领一个箭步飞上半山腰的洞口,夜北溟迅速跟了上去。
“兰栖梧,你要搞什么!”
“她身上的煞气正在被我的符咒吞噬,若是继续在晴空日朗下,便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兰玠扯下她身上的符咒,又施展灵力在她心口处点了几下。
夜北溟的双手紧握着剑柄,一刻也不曾放松:“如此鬼怪,死了又如何?”
“倒是不能如何。”兰玠弯唇一个坏笑,踹起手赫然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不过你要记住,眼见未必为实,吃人者并非十恶不赦,看似手无缚鸡的农户,也不一定是什么大善人。”
夜北溟神色松动了半分,却还是拔出右剑,居高临下指向那女鬼。
“姓甚名谁,为何要留置人间残害百姓?”
“呵——”女鬼冷笑:“这位公子好生傲慢,怎的是看不起我们鬼族吗?”
夜北溟冷眼看她:“屠人性命,吃人脑浆,十恶不赦之恶鬼,我又凭何要瞧得上你?”
女鬼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冰冷,声音有些虚弱:“你跟你的剑……真的像极了。”
兰玠挤开夜北溟,蹲下来正对着女鬼打了个响指:“出来吧!”
只见一缕透明白烟缓缓从这具妇人的身体中流出,原本妇人的躯壳立即像那王石头一般肌肉萎缩,变成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白烟化为一个美丽少女的模样,依旧是虚弱到只能靠在石壁上,连只手都难以抬起。
兰玠缓缓凑近她的脸,一双丹凤眼在背对着夜北溟的视线处灵力转换,首勾勾挑起那少女鬼的气息。
-你若告诉我实情,我便让鬼王留你一缕魂魄,好让你少受些磨难,尽早投胎转世。
-你究竟是谁?真的能帮得了我吗?
-信我,你便有一条生机。不信我,那把双剑当即便能要了你的命,上古神器的力量,不是你等区区小鬼能承受得了的,莫要不识时务。
“你在做什么?”夜北溟一把扯过他,眼神中多了些难以置信:“你这色痞,难不成对一只亡灵恶鬼……”
兰玠愣了愣,随后立马会意了他的话,“夜北溟,你小小年纪思想太龌龊了。”
“你瞧!”他指了指少女鬼的耳垂:“右耳垂缺失,左耳玉兰花耳坠,她便是那些村民亡灵所说的吸人脑髓的恶鬼真身。”
兰玠从胸口摸出一把碎掉的散香,挑了一根最长的插在石壁的缝隙里,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散香便自动燃起。
“阴司香燃尽,便是鬼差来临之时,你在此期间把事情缘由说清楚,我也好替你跟鬼差说说情,到时记得在因果簿上我一件功德便是。”
少女鬼犹豫点头,这才款款道来。
她生前原是三里地之外长乐县宋千户的独女,名唤宋舒窈。
虽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薄产,她自小娇养长大,那些世家小姐精通的琴棋书画,父母也未曾让她落下过。
加上模样端正貌美,精通文墨,因此刚过及笄之年,便有数不清的媒人登门说亲。
但她自小与邻家哥哥刘和青梅竹马,虽这刘和家中贫寒,还有久卧病榻的老母需要照顾,但她还是打定了心意要嫁给他。
她父母原是不愿,但耐不住女儿苦苦哀求,因此便提了一要求,要那刘和来家中做赘婿。
这要求本不过分,宋千户夫妇愿给女儿置办百里红妆,风风光光在长乐县大办一场,还要给刘家重新翻修屋舍,把家中用了十几年的老妈妈和丫头送去刘家,照顾刘和那病榻上的老母。
可刘和却死活不愿,反被触及到了那极其敏感的自尊心。
“叔伯婶娘,赘婿一事,我绝难从命,我刘和虽家境贫寒,却也有一身筋骨,不愿因贪图富贵,折了脊梁。”
她年少不经世事,听不出其中的弯绕,但宋千户却一语道破了其言外之意。
“刘和,何为贪图富贵?何为脊梁?你家境贫寒,老母病重,兜里连三两银子都难以拿出,却见不得我女儿另觅佳婿,在她与媒人说亲期间,框她嫁入你那茅屋寒舍。
怎的,你是打算婚后让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弱小女一边操持家中上下,一边照顾你那病榻老母?这便是你刘和的脊梁?”
刘和紧咬牙关,继续道:“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舒窈,我爱她,敬重她,我会将她奉为仙女那般看待。”
宋千户冷笑:“可即便如此,你不仍旧是放不下你的面子吗,若是真心爱护,又怎会介意做赘婿?”
她在屏风后听得真切,眼眶瞬间泛红,心像被无数细针扎着。
她想不通爹爹为何非要刘和入赘到家里,也不明白刘和为什么不愿放下面子来家中陪她。
后来她以死相逼,气的母亲大病一场,宋千户终于是同意了二人的婚事。
可天不遂人愿,大婚当日,长乐县内遭了“亡灵借道”,这群恶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一片狼藉。
“亡灵借道?”兰玠打断了宋舒窈的话:“这说法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