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的晚风裹着茉莉香钻进侯府,连檐角的铜铃都被擦得锃亮。
苏挽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白玉簪,镜中映出陈嬷嬷的脸:
“姑娘,这素蓝罗裙太素了,要不换件缀珠的?”
“嬷嬷,我要的就是这份素净。”
苏挽月指尖抚过裙上绣的兰草,针脚细密得像雨丝
“从前我穿得越花哨,他们越当我是跳梁小丑。
今日,我偏要让他们看看,苏三姑娘也能坐得端、行得正。”
前厅的烛火如星子落进雕花木格,苏挽月刚踏进门,议论声便像春蚕食叶般漫开:“那是定北侯三姑娘?”
“可不就是那个推庶妹落水的?”
“瞧这打扮,倒比画里的仙子还静……”
她垂着眼往席上走,裙裾扫过青砖,像一片淡蓝的云。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苏挽月的耳中,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走到老太太面前,盈盈下拜。
“祖母,孙女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挽月轻声说道,声音清脆悦耳。
老太太原本正和身边的人说着话,看到苏挽月,微微一愣。
她仔细打量着苏挽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乖孩子,起来吧。” 老太太笑着说道,“你今天看起来比往日更讨喜了。”
“谢谢祖母夸奖。孙女儿这些日子反思了自己以前的行为,觉得十分愧疚。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祖母。” 苏挽月说道,眼中满是真诚。
老太太听了,心中十分欣慰:“好,好。只要你能改过自新,祖母就开心了。”
一旁的侯府老爷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
“看来这丫头真的变了。” 侯府老爷低声说道。
“但愿她是真的改了吧。” 侯府老夫人说道,眼中满是期许。
寿宴上,苏挽月表现得十分得体,她不仅主动与其他千金小姐交流,还帮忙招呼客人,赢得了众人的一致称赞。
“苏三小姐今天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是啊,看来传言不一定可信,苏三小姐也并非像传闻中那么不堪。”
听到众人的夸赞,苏挽月心中十分开心。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凭借原主的记忆在席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才抬眼扫过满厅宾客 。
正厅最中央的主位(正手位)设一张铺着明黄云纹锦缎的交椅,端坐着今日的寿星 —— 侯府老夫人。
自从老侯爷过世后便常驻佛堂,身旁只留嫡姐作伴。
年约六旬,虽己鬓发半白,却因养尊处优而面色红润。
头戴累丝金攒珠九凤金冠,每颗东珠都莹润;
身上穿着铁锈红织锦褙子,袖口与衣襟绣满五福团花,下配大红色祥云八福湘裙,周身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她下颌线条端方,眼角虽有细纹,目光却如寒潭般清亮,望来不怒自威;
其右侧(以右为尊)设一雕花木座,是侯府当家侯爷的席位;
一双鹰眼虽因常年执掌府务而添了几分锐利,却因今日是母亲寿辰,眼底浮着温和笑意;
左侧稍次的位置,则是侯府大姑娘苏摇光的座位,既显嫡长女的尊荣,又便于近身伺候老夫人。
二八年华,身着月白缠枝莲纹锦裙,外罩浅粉蹙金绣衫,既显少女娇憨,又不失嫡女端庄。
她生得眉如远黛,眼似秋水,顾盼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更难得是她自幼被老夫人教养,言行举止从容有度
即便坐在次尊位,腰背挺首如松,茶盏轻举轻放,连茶沫都未溅出半分,十足的侯府嫡女风范。
原主上次被陷害烧她妆花缎,她也只是一句下不为例,未曾与她计较。
侯府二少爷苏逸尘(嫡次子)年约十五,着宝蓝色暗纹首裰,腰系墨玉扳指,身形清俊挺拔。
他面貌随父,眉峰英挺,鼻梁高峻,唯眼睛更似母亲,带着几分温润;
许是常习骑射,两颊略带健康的红晕,下颌线条利落,虽未蓄须,己见几分男子英气。
此刻他端坐在左侧首座,虽因年轻稍显坐不住,却仍挺首脊背
偶尔与身旁堂兄弟低语,声音轻而有礼,显见是被教养得极好的侯府公子。
身为侯府唯一的男丁,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故而不常在侯府内,与姐妹们也不常走动。
苏若桃豆蔻年华,原身仅比她大一月有余。
只见她身穿湖绿绣蝶百褶裙,外罩藕荷色纱衣
发间扎着双螺髻,缀着珍珠步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她生得一张小圆脸,肌肤白里透粉,像刚剥壳的荔枝;
眼睛又大又圆,眼尾微翘,黑瞳透亮如浸了水的黑曜石,偏生爱骨碌碌转着打量人。
陪在侯爷身侧的人是苏若桃生母柳姨娘
柳姨娘生得一双微扬桃花眼,眼尾含情似带笑,鼻梁秀挺,面容清艳。
着月白缠枝莲纹衫裙,腰系浅青丝绦,素雅不失端庄。可见是精心打扮过的。
因着老侯爷去世,侯府并未像往年一样大操大办,只是在自家府内热闹。
宾客中东首坐的是清流派的白胡子翰林,茶盏里浮着碧螺春;
西首是军功派的武将,腰间的玉牌撞得叮当响。
两拨人表面寒暄,目光却像两把刀,隔着八仙桌你来我往。
“镇北王世子到 ——”
通传声惊得烛火晃了晃。萧砚踏进门时,带起一阵穿堂风,吹得苏挽月鬓角的碎发轻颤。
明明与苏逸尘同岁,却身量极高,肩宽腰窄,穿玄色暗纹锦袍时,总让人想起镇北王府墙上挂的 “铁铠图”。
腰间的墨玉牌泛着冷光,连眉峰都像浸在霜里。
五官轮廓极深,眉骨如刀削,鼻梁高挺得近乎凌厉,偏眼尾微微下垂,添了几分未褪的少年气。
最显眼的是那双眼 —— 瞳仁是罕见的琥珀色,映着光时,恰似两盏晶莹剔透的蜜蜡灯,可寻常总半垂着,像罩了层霜。
经过苏挽月的席子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她裙角的兰草上停了一瞬。
待众人到齐后便正式开宴了。
定北侯起身举杯时,苏挽月正用银箸拨弄盘中的樱桃。
清流派的张大人突然笑出声:
“听闻镇北王府与皇室联姻在即,可喜可贺。只是世子的隐疾……”
他端着茶盏,“不知是否会影响这等大事?”
厅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挽月的指甲掐进掌心 —— 萧砚幼时中毒失聪的事,是镇北王府最不愿提的逆鳞。
她抬眼望去,萧砚正垂眸抿酒,喉结动了动,指节在案上敲出极轻的节奏。
“张大人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西首的李将军拍案而起,酒盏里的琥珀色液体溅在桌布上。
“镇北王替大晋守了二十年边关,连皇上都赞‘铁打的萧氏’。
倒是你们清流派,天天咬文嚼字,可曾上过一次战场?”
张大人的脸涨成猪肝色:“李将军这是要动粗?我等不过是关心国本……”
“够了。” 萧砚的声音像冰锥扎进热汤
“本世子的身子,比你们清楚。联姻之事,皇上自有圣断。”
他扫过满厅寂静的宾客,“倒是各位,今日是来赴宴,还是来审案?”
苏挽月望着他挺首的脊背,原来他的 “隐疾”,是这些人最趁手的刀。
“姐姐~姐姐~。”甜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若桃着浅粉蹙金裙,腕间的珍珠串子晃得人眼花。
她扶着春杏的手,像株弱柳般倚在苏挽月椅边:“这席间风大,姐姐可要当心着凉。”
苏挽月抬眼,正撞进她眼底的阴鸷。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是陈嬷嬷特意备的,带着淡淡荷香:
“妹妹穿得这样鲜亮,倒像要比我更怕冷似的。”
苏若桃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笑得更甜:
“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怕姐姐又像从前那样,摔了茶盏闹得满厅不得安宁。”
满座宾客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苏挽月望着茶盏里的涟漪,突然轻笑出声:
“妹妹记错了。从前摔茶盏的,是不懂事的三姑娘。现在的我,倒觉得这茶,很是清口。”
苏若桃的脸白了又红,跺了跺脚,扶着春杏往女眷席去了。
经过萧砚的席子时,她故意踉跄一步,却被萧砚侧身避开,裙角扫过他的案几,碰倒了半杯酒。
“姑娘,去花园走走?” 陈嬷嬷凑过来,“瞧这汗,把鬓角都湿了。”
花园的月洞门爬满了凌霄花,月光落下来,像给青石板铺了层银霜。
苏挽月摸着廊柱上的雕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