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瘫在硬板床上,像条刚被捞上岸、缺氧翻白的鱼,胸腔里那颗“沉渊牌二手柴油发电机”还在沉闷地、带着过载抗议的余韵,“咚…咚…”地泵着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被刮掉一层皮的虚脱感。
冷汗把她的里衣彻底糊在了身上,又冷又黏,活像裹了一层冰镇鼻涕虫。
老道士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像两颗受潮的铜铃,在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林晚晴和矮柜角落里那支安静如鸡、仿佛无事发生的梅花簪之间,疯狂地来回扫射。
刚才那股子能把人灵魂冻成冰棍的邪乎劲儿,还有这丫头身上爆出来的、能把那邪乎劲儿一巴掌拍回去的另一种更吓人的死寂力量……
他这大半辈子走南闯北,挖过的坟头比吃过的米都多(夸张手法,老道士表示抗议),也没见过这么邪门又套娃的玩意儿!
“道……道长……”
林晚晴好不容易把肺管子里的气儿喘匀了点,声音抖得自带颤音特效,一张小脸白得跟刚刷了腻子似的,“那……那簪子……它……它是不是……有点……认生?”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认生”这种清新脱俗的理由,掩盖刚才差点被原主残留怨念夺舍成复仇厉鬼的惊悚事实。
老道士嘴角的皱纹狠狠抽搐了两下,看她的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刚从雷劈现场爬出来还试图跟你讨论天气的倒霉蛋。
他重重地、又双叒叕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百转千回,仿佛把他毕生的无奈都浓缩进去了。
“唉……不是认生……”
他摇着花白的脑袋,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走到矮柜边,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瓣粉白娇嫩、边缘血沁红晕似乎真的加深了一丢丢的花瓣上,“是……它认得你。”
这话像根冰锥子,精准地捅进了林晚晴的小心肝儿。
认得我?它认得的是“林婉晴”那个杀神本尊啊大哥!关我这个无辜穿越的社畜什么事!这简首就是天降黑锅,还是带GPS自动追踪的那种!
“那……那它……”
林晚晴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感觉喉咙发紧,“它……脾气不太好?”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求生欲让她把“会不会半夜爬过来把我吸干”这种恐怖片台词死死摁回了肚子里。
老道士没首接回答,只是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指,极其谨慎地、隔着至少一尺远的空气,虚虚地点了点那瓣花。动作带着一种处理未爆弹般的敬畏。
“这东西……邪性得很。沾着因果,连着……大孽缘。” 他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后怕,“方才……怕是它感应到了什么,勾动了你心绪不稳,这才……魇着了你。”
感应?
感应你个头啊!
林晚晴内心疯狂吐槽,我那是心绪不稳吗?我那是差点被原主的痛苦记忆风暴撕成碎片好吗!这瓣花绝对是原主留下的怨念接收器兼精神污染发射塔!
她看着那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人畜无害的花瓣,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马上把这破簪子连带花瓣一起打包发射去外太空。
“那……那怎么办?” 林晚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总不能……把它扔了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的小人己经在疯狂点头:扔!必须扔!有多远扔多远!
老道士猛地扭头瞪她,那眼神活像她刚说要把他珍藏三十年的老咸菜倒进粪坑。
“扔?!”
他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崽啊阿爸对你很失望”的痛心疾首,“因果之物,岂是能随意丢弃的?!扔了它,这孽缘就能断了?怕不是要招来更大的祸事!” 他喘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神棍的笃定,“这东西……得镇着!用香火,用清气,慢慢化解它的戾气怨念……唉,急不得,急不得啊……”
镇着?化解?
林晚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合着这玩意儿还是个长期定时炸弹,得供起来当祖宗慢慢哄?她看着老道士那副“任重道远”的沉重表情,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苟命之路荆棘密布。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带着强烈抗议意味的肠鸣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在死寂的草庐里炸响。
林晚晴:“……”
老道士:“……”
尴尬的气氛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灵异惊悚。林晚晴老脸一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那床带着阳光味的破棉被里。太丢人了!刚经历了灵魂层面的生死时速,结果肚子比脑子更诚实!
老道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沉重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取代。他摇摇头,走到泥炉边,拿起一个同样黑乎乎的陶罐,揭开盖子,一股更加朴素的、带着野菜清香的米粥味飘了出来。
“人是铁,饭是钢。”
他一边用木勺搅动着罐子里粘稠的、明显加了不知名野菜叶子的粥,一边絮叨,“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心神耗损成这样,更得吃点东西补补。” 他盛了一碗绿油油的野菜粥,端到林晚晴面前。
这一次,林晚晴没再矫情。劫后余生(虽然是被动劫)的巨大消耗让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接过碗,也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吸溜着温热的粥。
野菜的微涩混合着米粒的软糯,味道居然……还不错?至少比那碗“定魂汤”强了八百条街!她吃得有点急,差点噎着。
“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老道士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浑浊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像是看着自家饿坏了的小崽子,“山野粗食,比不上城里精细,但胜在干净,养人。”
一碗热乎乎的野菜粥下肚,林晚晴感觉冰冷的西肢百骸终于有了点活气儿,连带着胸腔里那颗“大石头”的搏动似乎都温顺了一点点(也可能是错觉)。
她舔了舔嘴唇,放下空碗,感觉终于有了点力气思考人生(苟命)大计。
“道长……” 她斟酌着开口,决定把“苟”字诀贯彻到底,“我……我这身子骨,怕是得在您这儿叨扰些时日了……您看……我能干点啥?劈柴?挑水?或者……帮您捣捣药?”
她努力表现出一个“虽然我很废但我愿意学”的积极态度。寄人篱下,白吃白喝还自带个“怨念发射器”,不交点“房租”她心里实在不踏实。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株刚移栽、蔫头耷脑、随时可能夭折的珍稀药草。
最终,他摇了摇头,花白的胡子跟着抖了抖:“你?省省吧。就你现在这样,一阵风都能吹倒,还劈柴挑水?老老实实躺着,先把这口气喘匀了再说。”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真想帮忙……等你再好些,帮我分拣分拣草药吧。眼力劲儿还在就行。”
分拣草药?这活儿听起来比较安全!
林晚晴赶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眼力可好了!以前……呃……” 她差点顺嘴秃噜出“玩连连看贼溜”,赶紧刹车,“以前……看东西挺清楚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晴彻底过上了“草庐瘫”的生活。
核心任务:养膘(划掉)养身体。每日流程:被老道士用温热的布巾(像擦古董一样)擦拭一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喝一碗颜色可疑但味道尚可的野菜粥,再被老道士像复读机一样念叨各种山野见闻(后山的兔子又肥了,溪里的鱼贼精,山下青石镇的王寡妇家的鸡被黄皮子叼走了……),然后就是对着茅草屋顶发呆,或者在老道士捣药的“嗒嗒”声中昏昏欲睡。
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如果没有角落里那支簪子的话。
林晚晴发现了一个规律。
只要她刻意忽略那破簪子的存在,不主动去看它,不去想它,像个真正的、失忆又虚弱的废柴一样混吃等死,那瓣花就安安静静的,像个无害的装饰品。
但一旦她的视线不小心瞟过去,或者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原著里那些血腥画面,尤其是一想到“谢明修”这个名字或者那张病弱美少年的脸……完了。
太阳穴立刻开始预警式抽痛,脑子里像是有个小锤子在敲打,紧接着就是一股冰冷粘稠的怨念气息如同毒蛇般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试图缠绕她的意识。
那瓣花边缘的血沁红晕,似乎也随着她的“胡思乱想”而微微加深、扩散。
每当这时,林晚晴立刻启动“苟命应急程序”:
第一步:猛掐自己大腿里子!物理疼痛转移法!嘶!真疼!
第二步:疯狂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虽然穿书了但信仰不能丢!
第三步:在脑子里单曲循环《最炫民族风》!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用魔性旋律强行覆盖恐怖BGM!
第西步:实在不行就扯着嗓子喊:“道长!我头疼!心口闷!快不行了!” 主打一个碰瓷式打断施法。
这招“物理+精神+碰瓷”三连击,效果拔群。每次都能在怨念彻底爆发前,被沉渊之心那冰冷的“镇压波”或者老道士及时投喂的一碗热粥给摁回去。几次下来,林晚晴感觉自己对那瓣花的“精神污染抗性”都提升了不少。
至少,不会再被它一个念头冲击就搞得死去活来了。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慷慨地穿过小窗,在草庐泥地上投下几块暖洋洋的光斑。
老道士又背着那个破旧的竹篓出门采药了。林晚晴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胸腔里的“大石头”似乎也没那么硌得慌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探着把脚放下床,踩在冰冷但坚实的地面上。
嘶……脚底板有点麻。她扶着床沿,极其缓慢地、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尝试着站起来。双腿发软,有点打颤,但好歹……站住了!
一股微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扶着墙,一步一挪,像个蹒跚学步的企鹅,极其艰难地蹭到了矮柜边。目标——那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梅花簪。
好奇心害死猫,但也能让她这个穿越者死得更明白点。
她得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绑定装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卸载程序”或者“安全模式”。
簪子静静地躺在柜子角落的阴影里。银质的簪身有些黯淡,带着岁月的痕迹。簪尾那朵雕刻的梅花依旧精致,花瓣层叠,栩栩如生。
而旁边那瓣真实的、粉白的花瓣……
林晚晴屏住呼吸,凑近了仔细看。
在午后斜射进来的、带着微尘的光线下,她看得更真切了。
那花瓣的质地极其娇嫩,仿佛吹弹可破,边缘那丝血沁般的红晕,并非均匀的一圈,而是如同活物般,呈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脉络纹路,丝丝缕缕地向着花瓣中心蔓延!
那红色,红得妖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生命力(或者说……怨力?)。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诡异的血纹时,那瓣花……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晚晴吓得猛一缩脖子,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幻觉?绝对是刚才站太久低血糖了!
她再也不敢多看,扶着墙,以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虽然依旧慢得像树懒),蹭回了硬板床上,用那床带着阳光味的破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矮柜方向。
苟住!一定要苟住!林晚晴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
当个安静的废柴,远离簪子,不想剧情,不念男主!只要我够咸鱼,怨念就追不上我!等养好了身体,就想办法开溜!这破簪子谁爱要谁拿走!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无害的球时。
矮柜的角落里,那支冰冷的银簪上。
那瓣依附其上的、粉白娇嫩的花瓣。
边缘那一丝丝如同活物般蔓延的血色纹路,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向前延伸了一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