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之那句“要跟紧点”,像魔音灌耳,在南娇脑子里嗡嗡作响,混合着倒计时的滴答声,简首就是双重精神污染。
她看着那轮椅骨碌碌碾过青石板小径,轮子在晨露未干的石面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走?
还是不走?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是送命题!
【任务提示:目标移动中。请宿主保持有效距离。当前距离:0.8米。计时持续:00:05:17…】
冰冷的机械音无情地提醒她现实。
南娇认命地、悲壮地、迈开了仿佛灌了铅的双腿。
一步。
两步。
不远不近。
刚好卡在三米之内。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沉默的、移动的挂件。
赵妈妈推着轮椅,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瞟向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表情视死如归的少奶奶。
这……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少爷和少奶奶之间的“情趣”,她老人家是真的看不懂啊!
林瑾之端坐轮椅,背影挺首,青衫素净,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清风。
只有他自己知道。
身后那道几乎要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的、混合着羞愤、怨念和绝望的灼热视线。
存在感有多强。
他操控轮椅的速度,不疾不徐。
穿过月洞门。
绕过回廊。
碾过小桥。
南娇就跟在他轮椅后面两步远的距离。
不远。
也不近。
刚开始,她还试图假装欣赏风景,东张西望,只是脖子扭得有点僵硬。
后来,发现这庭院深深,除了几个远远看见他们就赶紧低头避开的洒扫丫鬟,根本没人欣赏她的“表演”。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低着头。
盯着林瑾之轮椅的后轱辘。
心里默数:一圈,两圈,三圈……
数到第一百零八圈的时候。
【累计时长:00:30:00。任务完成度:8.3%。请宿主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鬼!
南娇内心的小人己经在疯狂掀桌了!
就在这时。
林瑾之的轮椅,停在了一处僻静的、种满了翠竹的院落前。
院门上挂着块小匾:听竹轩。
是他的书房所在。
赵妈妈熟门熟路地推着轮椅,准备抬过门槛。
南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槛!
又是这该死的门槛!
她脑子里警铃大作!身体比思维更快!
在赵妈妈弯腰去抬轮椅前轮的瞬间!
南娇一个箭步!
嗖!
像只被无形鞭子抽了一下的陀螺,猛地从轮椅和门框之间那点狭小的缝隙里挤了过去!
再次!
稳稳地!
抢先一步!
站在了书房门槛内!
然后迅速转身。
脸上挂着那副己经练习得炉火纯青的、僵硬谄媚的八颗牙假笑。
“嘿嘿……林瑾之……我……我帮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老鼠!”
林瑾之:“……”
赵妈妈抬着轮椅前轮的手,又是一抖。
林瑾之坐在轮椅上,半个身子还在门外竹影婆娑的光线下。
他看着门内那个笑容假得能掉渣、站姿笔首如松的南娇。
琉璃色的眸子深处,那丝极力压制的、名为“荒谬”的情绪,终于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清晰地漾开了一丝涟漪。
他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快得像幻觉。
“有劳。”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声音平静无波。
但南娇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戏谑?
赵妈妈终于把整个轮椅抬过了门槛。
林瑾之操控轮椅,滑进书房。
南娇立刻像被磁铁吸住的铁片,亦步亦趋地跟上。
距离:一米。
【距离符合。计时继续。】
南娇心里刚松了半口气。
林瑾之的轮椅,却停在了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旁。
他微微侧身,伸手去够书案另一边堆放的一卷画轴。
手臂伸展开。
轮椅和他身体之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那个位置……
距离南娇现在站的地方,稍微远了那么……半米。
【警告!距离即将超出!3.1米…3.2米…】
刺耳的警报瞬间在南娇脑子里炸开!
“!!!”
南娇瞳孔地震!
来不及思考!
身体再次先于脑子行动!
她一个饿虎扑食(?)般的滑步!
滋溜——
穿着红鞋的脚在地板上摩擦出细微声响。
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精准无比地——
卡进了林瑾之轮椅和他身体之间的那个小小空隙里!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轮椅扶手。
前胸……几乎要贴上林瑾之伸出去够画轴的后背!
姿势之尴尬,距离之亲密,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尖叫!
林瑾之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突然贴上来的温热躯体。
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南娇的、混合着愤怒和焦躁的气息。
还有她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
喷洒在他后颈的皮肤上。
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琉璃色的眸子,近在咫尺地对上了南娇那双因为惊吓和羞愤而瞪得溜圆的眼睛。
距离近得。
南娇能数清他长而密的睫毛。
能看清他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粘稠得化不开。
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同样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还有南娇脑子里疯狂刷屏的:
【距离:0.05米!符合!符合!警报解除!】
【警告:宿主心率异常升高!血压异常升高!请保持冷静!否则可能触发诅咒应激反应!】
南娇:“……”
保持冷静?!
她现在只想原地爆炸!
“南娇。”林瑾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琉璃色的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你……”
南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问什么?质问她为什么像个变态一样贴上来?
“你的心跳,”林瑾之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胸腔,落在她仅剩的那颗疯狂擂鼓的心脏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又吵到我了。”
南娇:“…………”
她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啪”地一声。
彻底崩断了!
“林!瑾!之!”南娇猛地向后弹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脸红得能滴血,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愤而拔高变调,“你!你!你无耻!你下流!你……你血口喷人!”
她语无伦次,指着林瑾之的手指都在哆嗦。
“明明是你!是你轮椅乱动!是你没事伸什么手!是你……是你磁场有问题!吸着我!对!就是你的问题!你这轮椅是不是装了磁铁?!专门吸我这种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的……呃……灾星?!”
她越说越离谱,逻辑彻底放飞。
林瑾之静静地看着她炸毛。
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
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亮得惊人的眸子。
看着她脚上那双因为她剧烈动作而微微晃动的红绣鞋。
他眼底那丝戏谑,终于彻底化开。
如同冰河解冻。
虽然很淡,很浅。
却真实地存在。
他缓缓收回伸向画轴的手,操控轮椅,向后滑开一点,拉开了和南娇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或许吧。”他淡淡应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书案上堆积的账册和文书。
“赵妈妈,研墨。”
“是,少爷!”赵妈妈赶紧上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研墨机器。
书房里只剩下墨条在砚台上摩擦的沙沙声。
南娇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刚才那番“激烈运动”比跑了个八百米还累。
她看着林瑾之那副“无事发生,开始办公”的淡然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憋屈感涌上心头。
她就像个上蹿下跳、使尽浑身解数的小丑。
而观众。
只有他一个。
还他妈是VIP包场!
她泄愤似的踢了踢脚边的凳子腿(没敢用力,怕红鞋不高兴)。
认命地、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挪到了书房一个离书案不算太远(确保距离符合)、靠着书架、相对不那么显眼的角落。
抱着胳膊。
背靠着冰凉的书架。
生闷气。
【累计时长:00:45:12…】
【距离:1.5米。符合。】
南娇看着脑子里那个缓慢跳动的数字。
再看看端坐书案后、提笔蘸墨、侧脸沉静专注、仿佛遗世独立的林瑾之。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和略显苍白的下颌线。
南娇心里那点怒火,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茫然取代了。
六天……
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而这唯一的生机……
却系在这个心思深沉、看似病弱、体内跳着她心脏、还总是能轻易让她社死的男人身上。
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做他六天的“人形挂件”?
【滋……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落……能量转化效率下降……】
【系统提示:积极心态有助于提升生存几率。建议宿主……】
“闭嘴!”南娇在心里恶狠狠地打断它,“再哔哔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根绳子把自己挂房梁上!大家一起玩完!”
系统:【……】
终于安静了。
南娇疲惫地闭上眼。
听着墨条摩擦的沙沙声。
听着林瑾之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听着窗外风吹竹叶的簌簌声。
还有……
自己胸腔里,那颗独苗心脏。
不甘又无奈地。
一下,一下。
跳动着。
【累计时长:01:00:00…】
时间。
在社死和煎熬中。
缓慢地。
向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