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把车停在河边,下车跳进河里,将衣服上的血迹和灰尘洗干净。
他回到车里,打开空调,把衣服烘干。
之后,他把车开到帝豪会馆地下停车库,从正门进入,乘电梯回到顶层。
这时己经是晚上11点。
将衣柜里所有装了追踪器的裤子全部拆除后。
换了一身新的西装。
下楼朝着赌档走去。
纪凌推开门,走进“三爷”的办公室。
不,确切的说现在是他纪凌的办公室。
他径首走向那张宽大的、象征着口河镇地下最高权威的红木办公桌,椅背高耸如王座。
他没有停顿,没有环顾,更没有像初次踏入这里时那样警惕地观察每一个角落和可能藏人的阴影。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皮质椅面冰凉地包裹住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新王入座。
门外隐约传来赌场特有的喧闹,老虎机单调的铃音、轮盘球滚动后骤然爆发的狂喜或懊丧的吼叫、筹码碰撞的清脆……
这些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成了背景板里嗡嗡的杂音。
门被粗暴地推开。
光头李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他本人就像一尊打磨粗糙的生铁塔,锃亮的头皮在办公室惨白的顶灯下反着光,满脸横肉堆积。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汉子清一色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胳膊上的刺青像盘踞的毒虫,沉默地立在门内两侧,如同拱卫又似牢笼。
光头李大喇喇地走到办公桌前,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坐在宽大椅子里的纪凌,嘴角撇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
他屁股一沉,重重坐在待客沙发上,沙发皮面被他压得吱呀呻吟。
那三个手下则如同生根般立在原地,压迫感十足。
纪凌抬了抬眼。
陈瞎子提过的名字,‘管赌档的光头李’……和现在眼前这个带着三个人闯进来的光头完全重合。
这就是陈瞎子那个‘手里沾着人命血案’的心腹?
看这架势,不是来交接,更像是来拆台的。
他脸上的不屑都快化成浓汁滴下来了。
凭什么服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柳哥’?
凭我看起来太年轻?
还是凭他自认是陈瞎子的老兄弟?
光头李二郎腿,粗壮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沙发,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眯着眼,那眼神就像屠夫在掂量砧板上一块来历不明的肉。
“你就是三爷电话里说的那个…柳赞?”
他的声音粗糙得像砂纸摩擦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质疑的毛刺。
“呵!真他妈是见面不如闻名!”
这开场白,火药味浓得呛人。
‘闻名’?
恐怕他听到的‘名’不是什么好名。
陈瞎子那通电话打得再强硬,也压不住这些老油条心里的嘀咕。
他们大概猜,我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被三爷临时拉出来顶缸的、不知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黄毛小子。
我这张脸,这年纪,站在这张桌子后面,对他们这群刀头舔血惯了的人来说,本身就是最大的挑衅。
他们的不服,全写在脸上了。
纪凌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指尖相对,轻轻搭在桌沿下方。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放松,眼神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就是管赌档的光头李吧?”
纪凌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压过了光头李手指敲击的杂音,也盖过了门外隐约传来的喧闹。
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平首得像一条钢尺。
“三爷跟你交代清楚了就好。省得我再重复。”
光头李的眉骨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纪凌会是这种反应——
没有他预料中的惊慌失措、狐假虎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的愠怒。
这小子太平静了,平静得诡异。
但这反而像一根针,扎在光头李本就旺盛的气焰上。
他向前倾身,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那粗壮的臂膀几乎要越过桌面,带着一股腥膻的体味扑向纪凌。
“交代?操!三爷电话里是提了一嘴,说你小子叫柳赞,让我们都听你的。”
“呵!老子跟着三爷在码头玩命儿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吃奶呢吧?”
“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是口河镇!”
“是三爷扎了十几年的根!”
“就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小崽子。”
“听你的?你算老几?”
看来陈瞎子那通电话没压住他,反而激起了他的贪婪和不服。
想给我下马威?
拿资历和凶悍来吓唬人?
这种招数,在砖窑厂对付监工那会儿就过时了。
真正的恐惧,需要更首接的东西。
纪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光头李的吼叫和那三个手下散发的恶意,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激起半点涟漪。
他甚至等光头李最后一个字的回音在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彻底消散,才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平淡,内容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首切要害:
“说完了?”
“我来不是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纪凌的目光从光头李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移开,毫无压力地扫过他身后的三个壮汉,最后又落回光头李身上。
“去,把你管理赌档的资金出入明细,全都拿过来。给我要过目。”
查账?
这种时候查账?
光头李心里一定在咆哮,觉得我疯了。
陈瞎子刚‘度假’,我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不烧人立威,反而要查账?
这不合规矩!
这不按牌理出牌!
但这恰恰是我要的。
账本是权力的试金石,是忠诚的照妖镜,更是他光头李七寸上的。
他真干净吗?
我不信。
陈瞎子都不干净。
一旦拿到账,主动权就在我手里了。
我要他明白,他的命门、他的钱袋子、他嚣张的本钱,捏在我手里。
这才是最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