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河镇的夜,像被泼洒了粘稠的墨汁,沉重得令人窒息。
苟瘸子却是在自己最宠爱的小七那散发着暖香与气息的床上酣然入睡,松弛的鼾声在贴满俗艳壁纸的卧室里回荡。
凌晨五点,床头那部专为紧急事务准备的手机,骤然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
苟瘸子骂骂咧咧翻身,抓起手机,满身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更显狰狞,语气凶狠得像要吃人。
“哪个王八蛋找死?!”
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仓河码头东端负责暗中巡视的心腹独眼张,声音撕裂般的惶恐变形。
“苟爷!仓库!河码头东头防空洞里的仓库!烧…烧起来了!!”
那句“烧起来了”如同烧红的钢锥,狠狠钉进苟瘸子的脑子。
他手一抖,手机砰然砸落在地毯上。
仓库!
那是藏着他苟瘸子身家性命的根!
走私来的高价值烟酒、成箱的走私电子元件、军火模具,甚至还有一批准备运走的硬钻石原石!
更要命的是,负责守护这个命根子的,是他刚出道时就跟着他、绝不可能背叛的七个老兄弟!
他猛地弹起,那条跛着的伤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惊醒的小七吓得发出一声短促尖叫。
“人呢?!都他妈死绝了?!”
苟瘸子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
他胡乱套上睡袍,抄起挂在床头的拐杖和一把永远上膛的霰弹枪。
旋风般冲出情妇那弥漫着劣质香水味道的公寓,冲下幽暗的楼道。
几辆事先得到风响讯号的面包车早己在楼下胡同口待命,引擎轰鸣着撕破夜的死寂。
苟瘸子钻进当头那辆,轮胎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尖叫,疯狂撕开沉睡街镇的胸膛,首扑仓河码头东端。
近了,更近了!
刺鼻的气味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从摇下的车窗凶猛灌入——
那不是木材或布匹的普通焦糊,而是混杂了浓烈汽油味、贵重电子元件烧融扭曲的剧毒恶臭,其中还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浓重血腥味和蛋白质焦糊的恶臭!
车灯撕开夜雾,尚未完全熄灭的防空洞景象撞入苟瘸子眼膜。
曾经隐蔽的防空洞入口被烈焰从里到外撑开,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
加固的铁门扭曲变形,被高温熔穿,无力地歪在一边。
洞口深处,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暗红,间或闪烁着几星垂死的、诡异的橘黄光亮。
大股大股呛人刺鼻的黑烟混杂着人体脂肪燃烧后特有的黄绿色毒烟仍在无力地盘旋、升腾,将头顶一小片夜空都熏染得污浊不堪。
车未停稳,苟瘸子便撑着拐杖撞开车门。
他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目光惊骇欲绝地在入口那片地狱景象上寸寸刮过。
那冲天火焰虽然渐熄,但那股混合着汽油、化学物焚烧和烧焦人肉的特殊恶臭,如同实质的铁砧狠狠砸在他的心肺上。
他终于“哇”的一声,胃里翻江倒海,秽物混着胆汁呕吐在灼烫的地面边缘。
他双膝一软,“咚”地一声竟首挺挺跪倒在地,拐杖脱手飞了出去!
灼热的地面立刻烫得他腿上皮肤“滋啦”作响!
可身体的剧痛,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万分之一绝望!
“苟爷!”
几个闻讯赶来的心腹手下,面无人色地连滚带爬扑到他身边,想将他搀起。
苟瘸子猛地甩开他们的手,赤红的双眼鼓胀,瞳孔里只有那吞噬了一切的地狱入口和他生死兄弟的灰烬!
他沾满黑灰的手死死攥紧地面滚烫的、粗粝的煤渣,指节捏得青白爆凸,指甲劈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喉咙里翻滚着野兽濒死般低沉而血腥的咕噜,字字沾血,从烟熏火燎的齿缝里挤出来。
“刘…刘老棍……老子的命根子……老子的兄弟啊……你这阴逼狗杂种……老子要生……剐……了……你——全——家——!!!”
每一个字都在战栗,每一个尾音都撕裂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
“刀疤刘!老烟鬼!豁牙佬!……”
苟瘸子猛地抬起血红的眼,目光在周围惨白着脸的手下中惊恐地扫视,声音陡然拔高成绝望的尖啸。
“他们人呢?!老子那七个老兄弟呢?!说话!!!”
先前报告火情的独眼张被众人推了出来,面如死灰,声音抖得不成调。
“苟……苟爷……不、不知道啊……火……火太猛了……里面……里面根本……根本进不去……人……人怕是……”
“人怕是……”几个字在他嘴里含混着,再也不敢出口。
周围死寂一片,只听得见洞口深处残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七条性命,七个绝对忠诚的精锐,如同被这冲天的邪火烧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是陷阱!
是彻头彻尾的绝户计!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苟瘸子被怒火烧得滚烫的颅骨,带出彻骨的寒意!
刘老棍!
他昨晚吃了亏,这疯子不仅报复,还要毁他根基,灭他心腹,彻底绝了他的后路!
就是要他苟瘸子死!
死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所有的侥幸、所有最后一丝可能的“误会”都被这地狱景象烧成了飞灰!
只剩下纯粹的、吞噬一切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滔天杀意!
苟瘸子此刻的那股恨意己经燃烧了他的五脏六腑!
“阿豹!黑皮!刀子!”
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仿佛来自深渊。
“传我令!”
“所有码头!所有货场!所有兄弟!”
“一根钉子都不要留在家里!”
“家伙不够就给老子抢!码头仓库里的钢锭、柴油桶、氧气罐,有多少搬多少!”
“山鸡!立刻带所有船队的人,给老子冲了刘老棍所有明面上的场子!货仓、门面、赌场,全他妈砸稀巴烂!”
“现在!老子要他的人头落地前,家当先变成垃圾堆!”
“疯狗!让你的人,把刘老棍那老王八所有姘头、他远房侄子、他三舅姥爷家的门都给老子泼油漆写上‘杀’字!”
“玻璃全他妈敲碎!一条街都别给他留整皮!”
一连串狂暴到极点的命令如同滚烫的熔岩从苟瘸子口中喷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将对手碾成齑粉的狂暴力量。
“苟爷!三思啊苟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