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壁渗出的水滴在应急灯闪烁的光晕下落向岩石,发出单调的轻响。
老六瘫靠在石壁上,攥着卫星电话的手依旧微微发颤,但脸上的肌肉却松弛下来,像是压顶的重量被挪开了些。
“蜂王……老王……”
他喃喃着,像是复述着护身符的咒语。
“都还在……”
独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唇边带着锈腥味的水汽。
“蜂王……亲自接的?”
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却透着一股垂死之人抓住浮木的狠劲。
“他说……家还在?”
“千真万确,斌爷!”
老六斩钉截铁,那份激动驱散了手臂脱臼的疼痛。
“‘家’这个暗号!老王的声音!错不了!用的最高权限的接应码!马上就到!”
他把蜂王那句带着暖意的“老兄弟们都等着斌爷回家”又重复了一遍,这话像滚烫的烙铁,在这绝望的洞窟里烫出名为“生机”的印痕。
独眼那只独眼深处,灰败的底色被一点狰狞的火焰取代。
他猛地吸气,牵扯得断臂处又是剧痛,却硬是咬住了牙。
“好……好……”
他目光扫过旁边瘫如烂泥、但明显也因为“获救”而呼吸顺畅了几分的赤脚医生,最终落到几步外阴影里的纪凌身上。
纪凌背靠石壁,如同镶嵌在黑暗里的一块玄铁。
应急灯的光只在他侧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轮廓,眼睛隐在眉弓的阴影下,只余两点极深的寒星,锐利地切割着视线所及的空间。
他没有因为老六带来的消息而流露半分松弛,身体反而保持着一个更易于瞬间发力的微曲角度,右手看似随意地揣在裤袋里。
“小子……”
独眼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只有靠得极近才能听出那份强行压抑的喘息。
“过来……”
纪凌没动,目光沉静地回视。
“怕老子交代后事?”
独眼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白牙在昏光下掠过。
“过来听着!”
纪凌这才缓步走近,在他面前蹲下,眼神平静得可怕。
独眼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肺叶里挤出来。
“记牢……要是……万一……不对劲……”
他眼神死死锁住纪凌的瞳孔,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吐出几个古怪的音节组合,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
那不是己知的任何暗语,更不是地点名称,像是某种破碎的、私人约定的密码。
纪凌的目光丝毫未变,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刻入骨髓的训练让他瞬间将信息烙印在意识深处。
独眼满意地咧了下嘴角,血丝又渗了出来。
“东边……去……铁锈味……城市……找……陈瞎子……说……‘断指’……欠我一条命……就剩他……可能……”
这断断续续的话语,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胸膛急剧起伏。
“……要是……我走不了……你……必须出去……”
纪凌的眼底依旧古井无波,但那份专注的寂静,比任何言语都更明确地传达着“收到”。
就在这时,洞窟深处极其轻微的“哒”一声轻响,仿佛一块小石子松动落地。
老六还在激动的余韵里没反应过来。
纪凌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那点寒星猛地爆亮!
他豁然起身!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一瞬间——
“哐啷——!”
那扇被铁皮遮盖的入口猛地向内爆开!
沉重的铁皮扭曲着飞旋砸在岩壁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刺目的、不亚于之前公路追捕时的雪白车灯瞬间蛮横地闯入洞窟,像利剑捅破黑暗!
洞内的一切在强光下纤毫毕现,绝望和震惊凝固在每个人的脸上!
“不许动!”
“放下武器!”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堵死了爆开的入口,人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锁定了洞内每一寸空间!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身形微胖的男人从那刺目的光柱后闲庭信步般踱了出来。
他脸上堆着和煦的笑容,就像邻家大叔,与这肃杀场面格格不入。
然而他那双眼睛,却冰冷锐利,如同鹰隼。
老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坠冰窟,身体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老……老王?!”
“老六,斌爷,好久不见啊。”
被称为“老王”的男人笑容不变,声音也带着熟稔的亲热。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家’里的主心骨盼来了。这不,带着兄弟们,接您二位……‘回家’。”
“蜂巢”的信物!
老王的声音!
还有眼前这批装备精良、行动训练有素的“兄弟”……
一切组合成一个冰冷的、残酷的现实——“家”,从来就是一个诱饵!
独眼眼中的那点火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被无尽背叛点燃的滔天狂怒,仿佛要用眼神将老王撕碎!
他想咆哮,想质问,剧烈的情绪刺激让他刚有起色的伤势骤然恶化,一大口血沫猛地呛咳出来,整个人剧烈痉挛!
“斌爷!”
老六目眦欲裂,下意识想扑过去。
“别动!”
老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死人有死的价值,活人有活的价钱!”
“斌爷……哦不,肖斌!”
“周副市长说了,您的人头价值连城!”
“活着带回去,能换您手下这些……”
“还有口气的兄弟们一条生路!”
他目光戏谑地扫过面无人色的赤脚医生和老六。
“怎么样?替兄弟们想想?”
“你他妈的叛徒!”
老六终于找回了声音,嘶吼着,愤怒压倒了恐惧,就要冲向老王!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洞窟里炸裂!
老六的身体猛地一顿!
左肩爆开一团血雾!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撞在石壁上!
剧痛让他瞬间失语,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枪是老王身边一个持枪者开的,仿佛只是打死了一只乱飞的苍蝇。
“再动一下!”
老王慢条斯理地说着,笑容渐渐扭曲成狞笑。
“打的就是脑袋。”
他的目光像毒蛇,最终落回到因剧痛和悲愤几乎昏厥的独眼身上,也扫过他旁边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如石的身影——纪凌。
“还有你这条……一首没怎么吭声的疯狗。”
他显然己经从各种渠道知道了纪凌的存在和危险。
老王身后的人群分开一条缝隙。
几个穿着重型防弹衣、手持冲锋枪的“清理组”成员,如同最精准的杀人机器,无声地踏入洞窟。
他们的目光冰冷地扫视全场,枪口稳定地指向所有幸存者,包括那个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赤脚医生。
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令人窒息,绝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压在每个活物的心头。
时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