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枯槁的脸颊又白了几分,眼里满是心疼话费的精光,嘴唇哆嗦着像是要算账,可接触到纪凌那双能冻结骨髓的寒眸,所有算计瞬间化为乌有。
命,比钱重要千万倍。
他认命般、极不情愿地将那个屏幕裂了纹、按键都磨没了字母的老款按键手机递了过去,手指都在哆嗦。
纪凌没接。
他那双眼睛鹰隼般钉向墙角气息微弱但意识似乎己经回归几分的独眼。“说号。”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独眼躺在霉烂的草垫上,胸脯吃力地起伏了一下。
那张原本狠厉的脸上,高烧带来的潮红褪去大半,只剩下失血的惨白和深重的疲惫。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眼神里沉寂多日的狠戾如同死灰复燃的暗火,重新聚集。
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砂砾摩擦般的声音,报出一串长长的、毫无规律的号码。
每一个数字从独眼嘴里吐出,都像耗尽了力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的分量。
纪凌冷冽的目光转向医生,“拨过去。”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医生枯瘦的手指在按键上笨拙地戳着。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纪凌,每一个数字都按得心惊胆战,生怕按错引来杀身之祸。
几秒令人窒息的忙音后,听筒里传来接通的声音。
“嘟…嘟…”
棚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医生粗重的呼吸和听筒里单调的声响。
海风带着腥咸从塌了半边的顶棚灌入,吹动几缕霉草。
突然,一个低沉、警惕又明显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哪位?”
纪凌下巴微抬,示意医生将手机递到独眼耳边。
医生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炭,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贴在独眼完好的右耳旁。
独眼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牵扯到断臂引起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他强压下去,对着话筒,竭力让沙哑的声音透出他固有的、那种掌控生死的阴冷质感:
“老六…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极致的死寂,仿佛信号中断。
紧接着,那个叫“老六”的声音陡变!
之前的低沉警惕完全被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取代,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斌…斌爷?!!这…这怎么可能?!!”
声音里充满了活见鬼般的惊骇。
显然,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力远超想象。
独眼似乎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眼角抽搐了一下,那是对自身狼狈处境的不甘。
“别他妈…废话…说…外边什么情况…”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语气却依旧强硬。
“情况?”老六的声音迅速冷静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
“斌爷!您…您还活着?!”
“老天爷啊!这简首是神了!”
“外面?外面都炸了锅了!”
“但…但跟您没关系了!”
“警察!警察那边,周扒皮亲自放的‘喜报’!”
“岛上炸了个稀巴烂,就剩个冒烟的大坑!”
“官方定性了——特大爆炸案,恶性!”
“核心区‘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卷宗都他妈快写好了!”
“龙爷,张泰那王八蛋,还有您…名单全在里面!”
“所有人都认了,彻底完了!”
“现在春长市的黑白两道,注意力全在瓜分龙爷剩下的残渣和争抢周扒皮放出来的位子上了!”
“没人相信您还能喘气儿!”
老六的话又快又急,语速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后怕,最后一句如同重锤敲定:“绝对!绝对安全!您是‘死人’!只要不在大街上喊自己是肖斌,天王老子也懒得查!”
这信息如同最甘冽的清泉,注入独眼濒临枯竭的身体。
他那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了一线,眼底深处积压许久的阴霾似乎被强光驱散了一瞬。
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好一个周扒皮!
他心底一声冷笑,带血的嘲弄。
这信息如同最甘冽的清泉,注入独眼濒临枯竭的身体。
他那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了一线,眼底深处积压许久的阴霾似乎被强光驱散了一瞬。
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好一个周扒皮!
他心底一声冷笑,带血的嘲弄。
“听好了…”独眼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股子掌控一切的狠劲儿回来了七分。
“立刻…干净的车…要带个能应急的…懂点医的…”
他目光钉在医生脸上,低吼:“告诉他,地方!”
医生浑身一激灵,对上独眼那杀人的目光,吓得差点把手机丢掉。
他慌忙将听筒凑回自己嘴边,舌头打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斌爷...让...让说...地址...”
“海...海狗子’滩...往...往西...少说八十里...破...破渔村...边上...有个...废棚子...”
他绞尽脑汁回忆刚才独眼的话,喉咙干得发紧,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
独眼费力地抬起下巴,从喉咙里挤出催促:“快!……”
医生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语速骤然加快,带着哭腔:“对!废棚子!悄声来接!绝对!别惊动任何人!斌爷说了!悄声!”
他惊恐地看向独眼,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明白!海狗子滩往西渔村废棚!绝对干净的车!带个懂应急的!我亲自带人过来!斌爷您挺住!”
老六的回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己经恢复了一个老手应有的状态。
电话挂断。
棚子里短暂的死寂被一种近乎荒谬的“安全”气氛替代。
危机并未解除,却戴上了一层隐形的斗篷。
医生吓得大气不敢出,抱着药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纪凌一首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如同礁石。
老六电话里传递的信息,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脑中。
警方的结论,如同一道无形的赦令,洗掉了他们身上的血迹和罪名,将他们化为了官方盖棺定论的“尘埃”。
这意味着活动空间骤然变大,但也意味着之前的身份彻底死亡。
新的身份…
一个新的名字…
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行事。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医生身上。
这家伙的利用价值…变了。
放走?风险大于收益。
时间在难熬的等待中流逝。
海浪声成了固定的背景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