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挣扎着抬头,甩开挡住视线的湿发。
眼前不再是高墙电网探照灯,而是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嘶吼的、无边无际的原始山林!
低矮的灌木、扭曲的树干、深不见底的黑暗丛林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
他们己经身处地图标记的“界碑林”!
他们己置身于监狱的高墙电网之外!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脸上、身上。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湿透的躯体,瞬间带走所有的体温。
肺部如同两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腥泥味。
右臂钻心的剧痛在冰冷的刺激下反而麻木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感和无处不在的撕裂伤则提醒着他肉体的真实损耗。
纪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迅速消散的白雾。
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他们趴在冰冷的、泥泞不堪的山坡上,湿透的囚服紧贴着皮肤,迅速吸走仅剩的热量。
老奎的状况也好不了太多,但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却显得异常狰狞与狂热,眼神亮得吓人,如同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他挣扎着爬起身,指向更高、更深邃的雨幕中的黑暗山林深处:
“喘够了就起来!这鬼地方不能留!山脊那边有个废弃的伐木哨点,有破屋子能挡雨!先活过今晚!”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命令,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在鞭策身后的纪凌。
他一瘸一拐(可能是通过“鼠道”时剐蹭扭伤)地率先向上攀爬,脚下湿滑的腐叶和泥浆让他几次趔趄,但他毫不停留。
他需要纪凌活着,至少是现在。
纪凌支撑起麻木的身体,强迫自己跟上。
每一次迈步,湿透的囚服都沉得像灌了铅,寒气侵肌蚀骨。
身后那奔腾的“红河”轰鸣声在暴雨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森林深处各种诡异的风声、枝条断裂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营造出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迫感。
这自由的空气,比牢房更加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
两人沉默地、艰难地在山林的陡坡上跋涉。
冰冷的雨水顺着山势冲刷而下,形成无数条细小的、湍急的水流。
他们踩着湿滑的泥泞、松动的石块和腐败的枝叶,深一脚浅一脚。
纪凌几次滑倒,全靠左手揪住的树根才没有滚落下去。
黑暗如同浓墨,头灯光线在密集的雨幕和浓密的枝叶阻挡下,几乎穿不过几米就被吞噬殆尽,只能勉强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风雨,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要将这两个亡命之徒彻底吞噬。
就在纪凌拼尽全力跟随那道模糊的、在风雨中晃动跳跃的头灯灯光向上跋涉时,前方攀爬的老奎突然停了下来。
老奎的声音在嘶吼的风雨中断断续续传来,却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刀……磨好了就该用……”
纪凌心头猛地一紧!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隔着几米远的风雨,警惕地看着老奎模糊的背影,右手虽然无力,但左手却暗中握紧了那块沾着污泥的锋利钢珠!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而疲累的心神有了一丝决绝的支撑。
老奎缓缓地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冲刷而下。
他那双在头灯映照下显得异常冷酷的眼睛,穿透密集的雨幕,如同两枚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纪凌脸上。
“小子,能爬到这里,算你没白费老子的心思!疤龙那些烂人?呸!”
老奎啐出一口混着雨水的唾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毫不掩饰的冷酷利用。
“那些杂碎连给老子仇人提鞋都不配!老子要你跟我出来,就是要用你这把快刀,给我撕碎外面那群真正的‘狼’!”
他猛地一指漆黑一片的山林深处,仿佛仇人就在眼前:“他们有钱,有路子,有拿钱的狗腿子!他们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找那帮人报仇,老子一个瘸了的老棺材瓤子,光靠算计躲不过!老子需要你……”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
“需要你这把见人就咬、浑身是刺的‘阎罗子’,做老子这老狐狸手里的快刀!你在前头开路,去撞那些狗杂种的刀子!把他们的人手、警力全都给我引开!”
老奎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病态的、极度自私的狰狞笑容:“只要你能替我……替我咬出条缝……”
“老子就能绕到他们背后!一个一个,亲手拧断那些畜生的脖子!”
山风卷着暴雨,如厉鬼般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模糊不了老奎眼中那赤裸裸的毒辣算计与刻骨的复仇之火。
他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同伴,而是一块吸引火力的、强大而绝望的血肉盾牌!
一把注定会先折断的锋刃!
纪凌站在原地,如同被这冰冷的意图冻结成雕塑。
那一路支撑着他的“跟着出去”的模糊念头,此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死死盯着眼前那张在惨白灯光下扭曲的脸,感觉身体里那一路积压的冰冷、疲惫、剧痛和劫后余生的侥幸,瞬间都被一股更原始的、几乎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暴戾火焰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