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换种玩法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映在纪凌毫无波澜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车内只剩下女人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呜咽,以及小慧紧紧咬着嘴唇却无法抑制的细微抽泣。

‘高利贷。逼良为娼。被打废的赌徒父亲……被当做物品抵债的母女……’

纪凌心中那股烦躁感再次翻涌,如同沉寂的火山灰被搅动。

赌徒的下场咎由自取,但这对挣扎在底层的母女被迫卷入这场由疤痢强这种败类制造的漩涡中心,承受着双重毁灭——

一个被欲望吞噬的丈夫/父亲带来的毁灭,以及随之而来的、更为赤裸野蛮的暴力毁灭。

陈瞎子的口河镇……呵。

疤痢强仅仅只是一个污点。

这水底下,不知还藏着多少这种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管理?

所谓的管理,就是纵容这些渣滓利用规矩把人敲骨吸髓,最后连渣滓都不剩?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冲击着他。

他现在坐的位置,就是这些烂泥坑上最高的那块石头。

他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甚至成为了这片黑暗新的、更强力的主宰者。

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评判这种扭曲生态下必然滋生的“常规操作”?

但胸口那点尚未完全泯灭的什么,被女人绝望的哭嚎搅得微微刺痛。

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看到污秽水坑里挣扎的虫子也会感到碍眼的厌恶。

这种麻烦事,他见得够多。

麻烦,就是麻烦。

疤痢强留的烂摊子,现在臭到了他脚下。

可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纪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那股翻腾的烦躁和源自底层记忆深处的某种触感。

那或许是对不公本能的愤怒,但早己被磨砺得坚硬麻木。

他需要秩序,至少他地盘上的秩序,不能再由疤痢强这种下三滥的胃口和手段来定义。

这不仅仅是为了这对母女,更是为他刚刚攥在手里的权力竖立一个最基础的边界。

他柳爷的规矩下,不允许这种明目张胆拆房子的蠢事继续存在。

他对着后视镜里模糊晃动的人影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疤痢强以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至少,你家欠他的那笔高利贷……”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后视镜,落在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上。

“在他疤痢强这,就算抹平了。”

“至于你们……”

他的话语有了一个微小的停顿,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审视。

“好自为之。”

车厢后座,几乎是瞬间的死寂。

紧接着,是母亲难以置信地倒抽冷气,随即爆发出更加激动、混杂着解脱、狂喜与巨大恐惧的哭号:

“谢谢!谢谢柳爷!”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啊!!”

“我们做牛做马……”

语无伦次,带着卑微的感恩戴德。

小慧则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透过车窗缝隙透进来的、被街灯切割的微弱光线,她努力想看清前排那个年轻男人的脸。

光影在他冷峻的轮廓上流动,那么年轻,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

他刚刚在疤痢强的办公室里,那毫无感情地折断对方手腕的一幕,如同恶梦般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本能地瑟缩恐惧。

‘可他……确实从天而降,把我们从地狱里拽了出来……’

小慧的心跳在巨大的冲击下失序狂跳,攥着母亲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

那张年轻得不像话却又冷酷得如同杀神的脸庞,和他此刻轻描淡写就将压垮她们全家的滔天债务一笔勾销的强大力量……

恐惧的深潭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盲目而危险的敬畏与憧憬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

强大,神秘,喜怒无常,却又在深渊边缘将她们拉回……

他在黑暗中为她点亮的不是光,而是一团更让人眩晕失神的、无法理解的炽热火。

车子驶入灯火渐亮的居民区街道,很快停在了一家灯火熄灭的小店前——“蜜语”奶茶店。

母女俩颤抖着下车,再次对着车内弯腰致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纪凌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车窗无声地升起,隔绝了外面复杂的注视。

黑色轿车融入稀疏的车流,瞬间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小慧扶着精疲力尽、几乎虚脱的母亲,怔怔地望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像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

那张冰冷漠然的脸庞,那个强势得如同掌控生死的背影,还有那个名字——“柳赞”,己经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惊魂甫定却又不由自主去仰望的记忆深处。

‘柳爷……’

少女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称呼,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眼底深处残留着惊惧,却又悄然混入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混杂着极端感激与奇异憧憬的火焰。

车内。

纪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老圭的名字在脑子里盘旋。

光头李被查账压服,疤痢强断手立威……

消息应该还没来得及扩散到港口。

管码头的老圭……

陈瞎子说这老泥鳅滑得紧,手里也沾着人命……

他接到陈瞎子那个“度假”电话时,大概只觉得荒谬。

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三爷”,恐怕不只是不服,还想试试斤两……

口河镇的码头,油水肥得流油,走私、倒货、抽佣……

这老圭盘踞多年,根深蒂固。

今晚,得啃下最硬的一块骨头。

光头李、疤痢强那种级别的暴戾和疼痛,压不住这种老油条。

得换种‘玩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