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姑苏烟雨

官船在蒙蒙细雨中驶入姑苏地界。黛玉倚着船舱窗格,看两岸粉墙黛瓦次第排开,青石码头上早起的妇人正捶打衣裳,梆梆的捣衣声混着吴侬软语飘过水面。

"姑娘尝尝这个。"紫鹃捧来一盏桂花藕粉,"船家娘子刚熬的,说是姑苏特产。"

瓷盏里的藕粉晶莹剔透,浮着几点金桂。黛玉舀了半勺,忽听舱顶"咚"的一声闷响——准是某只猴子又偷摘了岸边的莲蓬。

林如海在里间歇息,悟空便整日在船顶蹿跳。这会儿他倒吊着从窗口探进头来,毛茸茸的爪子递过支带露的荷花:"比王母瑶池的如何?"

林家老宅的铜锁己生满绿锈。管家林忠颤抖着打开正堂,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紫鹃搀着黛玉迈过门槛,蛛网轻拂过她的鬓角。

"这西厢房原是太太未出阁时住的。"林忠指着雕花月洞门,"里头的摆设,老爷吩咐一概不许动。"

黛玉轻轻推开槅扇。屋内琴案蒙着白布,案角砚台里竟还有半池未干的墨,仿佛主人只是暂离片刻。窗边绣绷上搁着件未完成的婴孩肚兜,针脚细密,朱砂写的"绛珠"二字己褪成浅红。

悟空突然在梁上"咦"了一声,翻下一本压在妆奁下的册子。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朵风干的五瓣桃——正是蟠桃园独有的品种。

入夜后雨势渐急。黛玉在母亲闺房内点起蜡烛,细细翻阅那本册子。原来竟是贾敏年少时记录的梦境:

"又梦见那猢狲了...他说要带我看蟠桃..."

"顽石今日开花,结了个青桃..."

"警幻仙子说我私通妖物,要罚我..."

窗外电光一闪,映出悟空蹲在滴水檐下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毛发淌成小溪,金睛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小丫头。"他难得正经,"你娘可能见过俺老孙..."

次日放晴,黛玉在荷塘边发现条濒死的金鱼——鱼鳃处缠着缕金丝,与运河中所见如出一辙。悟空用树枝拨弄鱼腹,竟挑出颗米粒大的珍珠。

珍珠在阳光下显出字迹:「风月簿己毁,警幻遭贬。速救通灵玉。」

黛玉猛地攥紧珍珠。远处传来紫鹃的呼唤:"姑娘!老爷让您去祠堂——"

林家祠堂的供桌下有个暗格。林如海取出个锦匣,里头竟是半块温润如玉的石头。

"这是你娘从太虚幻境带出来的。"林如海将石头放在女儿掌心,"她说...等绛珠草开花时..."

石头突然发出莹莹青光,映得祠堂梁柱上的"冰裂纹"都活了过来——那根本不是裂纹,而是无数细密的金丝封印!

悟空的金箍棒"嗡"地发出共鸣,棒身浮现出与石头相同的纹路。

次日清晨

姑苏的晨雾在林家老宅的瓦檐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黛玉早早醒了,坐在母亲闺房的梳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台面上那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件反复刮擦留下的。

紫鹃端着铜盆进来:"姑娘,管家说早市新到了鲈鱼,问要不要留一尾。"

"父亲昨夜咳得厉害,炖汤正好。"黛玉拿起妆台上半截干涸的胭脂,在掌心碾开,"这颜色...倒像是母亲常用的。"

窗外传来"沙沙"声。悟空蹲在院里的老梅树上,正用金箍棒拨弄枝头的青梅。见黛玉望来,他顺手抛了一颗进来,正落在胭脂盒里,溅起细小的红粉。

午后,林如海精神稍好,带着黛玉再入祠堂。那半块青石被供在案上,在日光下显出细腻的纹理。

"你娘说,这是她在灵河岸边拾得的。"林如海咳嗽两声,"石头上原有个'通'字,这些年渐渐淡了。"

黛玉凑近细看,果然在石纹间辨出字迹轮廓。她忽然想起什么:"父亲可知道,宝玉那块通灵玉..."

"正是另半块。"林如海苦笑,"当年警幻将石头一分为二,一半投入凡间成了贾府公子,一半..."他看向窗外——悟空正盘腿坐在井沿上啃桃子,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黛玉在母亲妆奁底层发现个小锦囊,倒出几粒己经板结的香粉。紫鹃好奇道:"这是什么香?三十年还不散。"

"不是香。"黛玉碾碎一粒,露出里面的金粉,"是药。"

她忽然记起幼时常见母亲对着铜镜,将这种金粉调入胭脂抹在眼下。当时只当是妆饰,如今想来...或许是压制泪意的药。

院墙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悟空翻墙进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小丫头,尝尝?"

黛玉刚要拒绝,忽见糖葫芦的竹签尖上沾着点金粉,与锦囊中的一模一样。

跟着货郎的踪迹,众人来到城西一家香粉铺。柜台后的老妪见了黛玉竟浑身发抖:"姑...姑娘长得真像当年的贾小姐..."

悟空变作小厮模样,晃着钱袋套话。这才知道三十年前,贾敏每月初七都会来买一种叫"忘忧散"的金粉。

"那东西邪性得很。"老妪压低声音,"用多了眼珠子会泛金,贾小姐后来就..."

街角突然传来马蹄声。众人回头,只见一队扬州府的差役匆匆而过,为首的举着海捕文书——画影图形上赫然是周师爷那张半人半鬼的脸.

夜里,林家老厨娘做了道地道的姑苏菜——鲈鱼莼羹配青梅酒。林如海难得用了半碗,说起当年与贾敏初遇的情形。

"那日在虎丘山,她蹲在千人石边,非说听见石头在哭..."林如海眼中泛起温柔,"后来才知道,她是在找..."

话未说完,悟空突然打翻酒盏。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窗纸上映出个诡异的影子——头顶双角,左眼处金光闪烁。

黛玉镇定地取出青铜剪:"父亲别动。"她剪下一段烛芯,"啪"的一声,影子应声而碎,化作金粉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