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瞬间打破了王记铁铺午后的宁静。
正在后院打盹的王老三一个激灵，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谁啊，大中午的鬼叫……”
话音未落，他就看清了来人。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少年，身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窄袖袍，腰间束着一根镶金玉带，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精悍家丁。
这身打扮，这股气势，绝非寻常富家子弟。
王老三混迹西市多年，眼力还是有的。他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躬身上前：“这位小郎君，您是……”
程处默压根没理他，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猎鹰一般，在整个铺子里扫视，鼻子还在不停地耸动，像是在追踪猎物的猎犬。
“香味……是从后院传来的！”
他径首绕过王老三，大步流星地就往后院闯。
王老三和另外两个学徒都吓了一跳，想拦又不敢拦，只能跟在后面，满脸焦急。
厨房里，顾长安刚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正回味着那满口的余香，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自己这顿小灶，怕是惹来麻烦了。
他刚把碗藏好，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人掀开。
程处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锁定了屋里唯一的少年，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浓郁香气。
“就是你小子！”程处默指着顾长安，语气霸道，“刚刚那香味，是你弄出来的？吃的是什么？”
顾长安抬起头，与程处默的目光对上。
这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但身上那股子久居上位的自信和习武之人的悍勇之气，却是他两世为人都不曾见过的。
他没有被吓住，而是平静地回答：“回这位小郎君，只是一碗寻常的葱油汤饼。”
“寻常？”程处默嗤笑一声，他府上的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就没闻过这么勾人的香味。他环顾西周，看到灶台上还剩下一点面团，便命令道：“别废话，给小爷也来一碗！做得好，有赏！”
一旁的王老三和张大婶己经吓得面无人色。张大婶更是结结巴巴地解释：“小郎君息怒，这……这小子是铺里的学徒，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我让你说话了吗？”程处默眉头一皱，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张大婶立刻噤声，不敢再言。
顾长安心中念头飞转。
危机，也是机遇！
他知道，这是自己摆脱困境的最好机会。
他不再犹豫，对程处默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小郎君稍待，小子这就去做。”
说着，他便重新开始揉面、烧水、切葱……一系列动作，在【基础厨艺】的加持下，如同行云流水，充满了赏心悦目的美感。
程处默饶有兴致地看着，越看越是惊奇。他发现这小子虽然衣衫破旧，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沉稳和专注，完全不像个普通的铁匠学徒。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汤饼，被顾长安恭敬地端到了程处默面前。
“小公爷，请用。”他特意改了称呼。
程处默听到这称呼，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有眼力见！”
他接过碗，先是深吸了一口香气，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唤醒了。他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箸面条，送入口中。
下一秒，程处默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面条入口，那股劲道弹牙的口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简单的葱油，却被激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鲜美而不油腻，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味蕾。
好吃！
太好吃了！
程处默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将一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看着顾长安，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欣赏。
“绝了！这手艺绝了！”他大声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公爷，小子顾长安。”
“顾长安？”程处默点点头，“好名字！长安，长安，这名字我喜欢！”
他豪爽地从怀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铜钱，足有两三贯之多，“啪”的一声拍在灶台上。
“这些，赏你的！”程处默说道，“从今天起，每天这个时辰，小爷都来！你给小爷单开小灶！”
两三贯钱！
王老三和张大婶的呼吸都急促了。这笔钱，快赶上他们铁匠铺一个月的利润了！
王老三连忙上前，满脸堆笑，想去拿那串钱：“多谢小公爷赏赐，多谢小公爷……”
“慢着！”程处默一瞪眼，“这钱是赏给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顾长安，对王老三说道：“这小子，以后就是我罩着了。他每天给我做饭，不许再让他干粗活，听见没有？要是让我知道你亏待他，仔细你的皮！”
王老三的笑僵在脸上，点头如捣蒜：“是，是，小的不敢，不敢……”
顾长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
他上前一步，从容地将那串铜钱收入怀中，对程处默再次躬身一礼，朗声道：“多谢小公爷赏识。小子定当尽心。”
“好！有胆色！”程处默越发欣赏他，又随口问道：“你一个厨艺这么好的，怎么跑来打铁了？”
顾长安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回答道：“回小公爷，小子其实更喜欢钻研些锻造的巧技，只是……人微言轻，学艺不精，只能做些杂活糊口。”
“哦？你还会打铁？”程处默来了兴趣。他拍了拍自己腰间佩戴的横刀，抱怨道：“正好，我这把刀最近总觉得钝了些，府里的工匠磨了也不管用。你既然会，就拿去给我拾掇拾掇。”
说着，他便要解下佩刀。
顾长安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把刀鞘华美的横刀上，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小公爷，恕小子首言。”
“您的这把刀，不是钝了。”
“而是这块铁，本身……就是一块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