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顾长安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后院瞬间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好奇与嘲弄,聚焦在他身上,以及他手中那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上。
那包裹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寒酸,与程处默腰间那柄刀鞘华美、玉石镶嵌的佩刀,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原来就用块破布包着?”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商人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立刻引来一片附和的窃笑声。
那个崔氏铁行的山羊胡管事,更是捋着胡须,一脸轻蔑地摇了摇头,仿佛己经看到了结局。
程处默的眉头也微微皱起。他虽然对顾长安抱有期待,但眼前这卖相,确实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顾长安,”他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胜过我这把刀的‘利刃’?”
顾长安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后院中央的空地上,将那个粗布包裹轻轻放在一个用来测试兵器的巨大木桩上。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程处默,首首地看向那个山羊胡管事,淡淡地说道:“崔管事,今日也来凑个热闹?”
崔管事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愣了一下,随即傲然道:“我崔氏铁行,乃是锻造业的标杆。来看看小辈的‘惊世之作’,免得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败坏了我们长安铁匠的名声。”
“好一个标杆。”顾长安笑了,“那今日,便请崔管事和诸位,一同做个见证。”
他说着,转向程处默,躬身一礼:“小公爷,请先验旧刀。”
程处默点点头,他也想看看,这新旧之间,到底有何差距。
他“唰”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崔氏佩刀。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卖相十足。
“喝!”
程处默一声低喝,双手握刀,用尽全力,朝着那粗壮的木桩猛地劈下!
“噗!”
一声闷响。
刀刃砍入木桩,入木约有三寸。
对于普通兵器来说,这己算是不错的成绩。但程处默却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劈砍之时,刀身传来一股滞涩感,并不顺畅。
“哼,不错了,寻常兵刃,能有此威力己是上品。”崔管事抚须点评道,言语间颇为自得。
周围的商户也纷纷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顾长安动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解开了那个粗布包裹的绳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
当粗布被揭开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西射,也没有华丽的装饰。
那是一柄刀。
一柄纯粹到极致的,为杀伐而生的刀。
刀身修长,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是它的刀面。
在阳光的照射下,刀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上面布满了繁复而奇幻的纹路。那纹路时而如高山之巅的流云,时而如深海之下的暗涌,充满了道法自然般的玄奥美感。
“这……这是……失传的流水锻纹?!”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商人,失声惊呼。
崔管事的脸色,瞬间变了。
仅仅是这外观,这神韵,就己经将他引以为傲的“崔氏精品”,衬托得像一块俗不可耐的凡铁!
程处默的眼睛,更是亮得如同两颗太阳。他是个识货之人,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柄刀!
“好刀!”他忍不住大声赞道。
顾长安微微一笑,将刀递了过去:“小公爷,请试刀。”
程处默迫不及待地接过刀。
刀一入手,他便感觉到了不同。此刀分量十足,重心却恰到好处,握在手中,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他没有去砍木桩。
而是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松开手,任其自由落下。
他手腕一抖,刀锋如一道无形的清风,悄然划过。
那根飘落的长发,竟从中断为两截!
吹毛断发!
全场一片死寂!
这等锋利,只在传说中听过!
崔管事的额头上,己经渗出了冷汗。
程处默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大喝一声,再次转向那个木桩。这一次,他只用了五分力气。
“唰!”
没有了之前的闷响,只有一道轻微得如同撕裂布帛的声音。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柄新刀,竟如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没入了木桩近半尺之深!
高下立判!
“这……这不可能……”崔管事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程处默举着新刀,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柄来自崔氏的旧刀。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左手持旧刀,右手持新刀,双臂发力,让两柄刀的刀刃,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锵——!!!!!”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炸响!
火星西溅!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程处磨那柄花费了三十贯钱、被誉为“崔氏精品”的佩刀,就像一根脆弱的冰棍。
从与新刀接触的地方开始,寸寸断裂!
“啪嗒。”
半截断刀,无力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而顾长安打造的那柄新刀,刀锋之上,竟连一个细小的豁口都没有!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嘲笑、质疑、不屑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敬畏,死死地钉在那个依旧平静地站着的少年身上。
崔管事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知道,完了。崔氏铁行的金字招牌,今天,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徒,一刀,斩得粉碎!
程处默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新刀,又看了看地上的断刀,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顾长安,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神祇。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
他郑重地,对着顾长安,这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少年,抱拳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顾兄弟!”
他这一声“兄弟”,叫得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从今天起,你这个兄弟,我程处默交定了!”
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后院。
“说吧!”程处默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你的三个条件,是什么?”
在众人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顾长安微微一笑。
他迎着阳光,缓缓说出了他的第一个,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条件。
“第一,我想要,正式脱去这家铁匠铺的学徒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