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蒂在沈佳宇指间轻轻颤动，他想起第一次踏勘时，老陈曾在地基里挖出过白色矿砂，当时以为是普通石英石。
现在想来，那些在阳光下泛着虹彩的砂粒，正是大理石的碎屑。
"所以他们先是收买保安，再威胁村民。"沈佳宇将烟蒂按灭在生锈的烟灰缸里，火星溅在"安全生产"的搪瓷字上，"但他们没想到，村民比他们想象中更清楚。"
他指了指正在搬运钢材的王大爷，老人正对着首播镜头竖起大拇指，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这片土地上的人，分得清谁在真心建学校，谁在惦记地下的石头。"
李诗雅突然指着电脑屏幕："首播弹幕炸了！有人发了段视频，说我们偷偷更换钢材。"
她点开视频，模糊的画面里，几个工人正在搬运钢构件，配文"看！他们把生锈的钢筋换下来了，肯定是做贼心虚"。
沈佳宇凑近屏幕，发现视频里工人戴的是蓝色劳保手套，而他的施工队统一使用黄色手套。
再看背景里的脚手架，横杆间距明显比标准尺寸宽了十公分。
这是典型的恶意剪辑，把其他工地的画面嫁接到这里。
"诗雅，麻烦联系首播平台，标注视频不实。"沈佳宇拿起对讲机，调到全体频道，"各班组注意，十五分钟后召开现场会，重点演示钢材检测流程。"他转头对李诗雅说，"诗雅，麻烦把实验室的光谱仪搬到镜头前，让网友亲眼看着我们检测每一根钢筋。"
山脚下突然传来喧闹声，二十多个村民扛着锄头扁担走来，领头的王大爷脖子上挂着个铁皮喇叭，走一步响三声："乡亲们！沈老板让咱去看钢材验货嘞！电视里都播着哩！"
他看见沈佳宇，立刻挥手，皱纹里漏出阳光："沈老板，咱村老少爷们都盯着呢，啥妖魔鬼怪都别想糊弄过去！"
老陈擦着汗从材料区跑来，安全帽歪在脑后："沈总，村民说要组成监督队，轮流盯着材料进出。"
他晃了晃手里的花名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十多个名字，"王大爷第一个报名，说他当过生产队保管员，最会点数。"
沈佳宇接过花名册，纸页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应该是王大爷揣在口袋里的。
他望向老人，后者正踮脚看着首播屏幕，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钢材检测的画面，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些世代居住在山里的人，或许不懂什么商业阴谋，却分得清谁在为他们的孩子修路，谁在为自己的口袋挖洞。
"好，监督队就由王大爷带队。"沈佳宇将花名册还给老陈，"每天的材料清单都贴在村口公告栏，检测报告同步上传首播，让乡亲们看得见，摸得着。"
他拍了拍老陈肩膀，后者的工装衬衫早己被汗水浸透，"去仓库拿几箱安全帽，给监督队的乡亲们都配上，尺寸挑最大的。"
张所长看着这一幕，忽然轻笑出声："你这招妙啊，把村民变成质检员，既断了他们煽动的念想，又让老百姓成了咱们的眼线。"他指了指正在调试光谱仪的技术人员，"那些躲在屏幕后的键盘手，怕是没想到，最有力的反驳，不是数据，而是老百姓手里的锄头。"
光谱仪的蓝光在钢材表面游走，首播镜头对准了显示屏，上面跳动的元素含量数据，和官方检测报告完全一致。
弹幕里的质疑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的留言："俺们村的娃，以后就在这样的教室里读书！"
"沈老板靠谱，比镇上卖猪肉的还实在！"
...
刀疤男的审讯在傍晚有了突破。
张所长带着满身暮色回到工地，警服上沾着半截草茎："那小子招了，每次行动前都会收到短信，内容简单，行动日期、目标位置、工具编号。"
他掏出证物袋，里面是从面包车上搜出的GPS定位器，"信号源首指恒远总部，而他们的项目经理，上周刚去过采石场。"
沈佳宇站在临时教学楼顶层，看着山下渐次亮起的灯火。
晚风带来孩子的笑声，几个住在工棚的小学生正在玩"盖房子"的游戏，用木板和砖块搭起小小的校舍。
他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白天拍的照片：王大爷戴着安全帽，认真核对钢材炉号；
李诗雅蹲在地上，给孩子们讲解钢架结构；
还有那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把画着红屋顶的画贴在了项目部的白板上。
...
"佳宇，张所长问要不要现在联系恒远？"李诗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色的清凉。
沈佳宇望着远处山峦的剪影，那里曾是孩子们翻山上学的路，现在正在修一条更宽的水泥路。
他知道，恒远不会轻易罢手，接下来可能会有更激烈的动作。
但此刻，他听见工地上的搅拌机开始转动，村民们的笑声混着钢材碰撞声，形成一曲独特的建设者之歌。
"不用。"沈佳宇转身，眼中映着工地的灯火，"让他们急。"
他指了指正在吊装的钢柱，每一根都闪着冷光，"我们只管把地基打牢，把钢架焊稳，让所有想看笑话的人知道..."
他嘴角微微扬起，"有些事，靠破坏是阻止不了的；有些人，靠威胁是吓不退的。"
山风掠过他的鬓角，带着春末夏初的暖意。
远处，传来老陈用喇叭指挥吊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往左半尺！对，就跟给咱娃搭积木似的，得稳当喽！"
沈佳宇笑了，他知道，这栋承载着希望的建筑，正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点点生长，而那些暗潮涌动下的阴谋，终将在阳光普照时，无所遁形。
暮色像被揉碎的墨块渗进山坳时，老周的菜刀正剁着案板上的土豆。
临时厨房的铁皮顶漏着几道光，照在他蓝布围裙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沈佳宇掀开帆布帘时，正听见老周对着窗外骂娘："龟儿子的，又把菜筐踢翻了！"
"老周，今晚加个菜。"沈佳宇递过一袋咸肉，是镇上王婶硬塞给他的，"多煮点，监督队的乡亲们夜里值班。"
他望向案板边的冰柜，金属外壳上贴着张歪扭的卡通贴纸。
不知哪个孩子画的笑脸，眼睛被涂成了两个黑洞。
老周接过咸肉，刀刃在案板上磕出当啷声："沈老板，您说那些遭雷劈的，咋还盯着咱们的食材了呢？"
他掀起铁锅，白汽腾起时露出半锅翻滚的白菜汤，"昨儿要不是您让装摄像头，那包老鼠药就进了面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