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谢郁白从管家身后步入餐厅,姿态闲散,脸上也挂着慵懒的笑。

仿佛是随意遛弯儿过来的。

“回家里吃晚饭不叫我?”

褚嫣身侧的椅子被拖开,高大的阴影投下来,混着一道山涧冷香,钻入鼻端。

可能是特定的情景衬托,褚嫣第一次发觉他长得这么人高马大。

他在她身侧落座,还有意无意把椅子往她的方向带了带。

“说话啊,几天不见,未婚夫都不认识了?”

他勾唇看她,手里漫不经心抖开餐巾。

褚嫣虚虚地瞪他一眼,“伯父叫我来家里吃的。”

谢郁白不逗她了,转头看父亲,语气有几分较真,“怎么不叫我?”

谢钧脸色不太自然,拿起筷子,“回来了就先吃饭。”

谢郁白舀了一勺虾堆进盘子里,擦干净手,开始专心剥起来。

“刚才聊什么呢?怎么我一回来,都不说话了。”

褚嫣埋头吃饭,不搭腔。

“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谢郁白突然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的餐盘里。

褚嫣:“……”

她用眼神质问他,抽的哪门子风。

谢郁白依旧慢条斯理剥虾,每一颗都放到她的餐盘里。

谢钧有些受不了,“行了,别演了。你和嫣嫣又没感情。”

他现在己经可以轻易区分儿子两个不同的人格。

儿子却像存心气他,手里没停,悠悠反问,“谁说我跟她没感情?”

谢钧愣了片刻,又冷笑,“有感情也迟了。我正预备和嫣嫣父母商量退亲的事。”

褚嫣和谢郁白同时停住,齐刷刷地抬头看过去。

褚嫣脱口而出,“伯父!我不想退亲!”

谢钧深深地凝视她,目光里有沉重,失望,疏冷。

“嫣嫣,你不适合当我谢家的儿媳。”

褚嫣急得站起来,“伯父,您听我说,我从来没想过伤害郁白,如果不是要查安岚,我根本不会……”

“U盘是我给嫣嫣的。”谢郁白突然接过话,“资料是我收集的,您要是不信,我现在能报出几个重要数据来,因为都是我亲手统计的。”

谢钧把筷子狠狠摔在桌上。

“混账!”

老爷子始终没说话,眼瞅着儿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冷冷扫他一眼。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摔盘子砸碗的,这饭还怎么吃?”

“都什么时候了!”谢钧火大,面朝老爷子,指着两个年轻人,“您看看,这就是您宝贝孙子孙媳!”

老爷子沉沉叹气,也放下了碗。

“你不造孽,还怕被小辈检举揭发?”

“父亲!”

老爷子站起来,管家立刻过来扶他。

“我累了,一把年纪的人,精力只够遴选集团继承人,其他的事,我不掺和。”

“嫣嫣。”老爷子望着她,目光凝重,饱含深意。

褚嫣立刻走到他面前,“爷爷,您说。”

“家里很快就要送郁白出国了,未来会有许多不确定性,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谢家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耽误褚家的前程。”

褚嫣眼睛红了,“爷爷,您说这话,是真想跟嫣嫣生分了。您在怪我。”

老爷子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轻拍了拍,“爷爷不怪你。是爷爷没有管好这个家,谢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命。”

褚嫣很在乎老爷子的立场,蹙眉强调,“不管谢家怎样,我认定了郁白。”

“丫头,你认定的,是哪一个郁白呢?”

这话把褚嫣问住了。

她当然只要小白。

身后一声轻啧,谢郁白似乎很不乐意听这类的二选一抉择问题,强行打断二人。

“您上楼休息吧,我让厨房再送些热菜上去,您在房间吃,躲躲清静。”

老爷子嗯了一声,由管家扶着往楼上去。

褚嫣少了一位后援,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小黑身上。

她扯了扯谢郁白袖子。

男人垂眸看她,语气里带上开玩笑般的幽怨,“你刚才要是跟爷爷说,不管是哪个郁白,你都要,他说不定就留下来帮你了。”

褚嫣狠狠瞪他。

谢钧没了耐心,更没胃口继续坐下吃饭,站起来再次嘱咐:

“嫣嫣,我说的话别忘了。这周我都有时间,实在不行,我可以亲自去江城。”

他的目光严肃,说一不二的气场,犹如巨石般压得褚嫣没有抗拒余地。

餐厅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还吃吗?”谢郁白看着一桌子没动几口的佳肴,似乎觉得可惜。

褚嫣也深有同感,不声不响坐下,硬着头皮拿筷子,挑起碗里的虾仁,送进口中,一脸麻木地嚼着。

谢郁白盯着她味同嚼蜡的模样,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你还笑得出来!”

谢郁白干脆也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指尖抵着太阳穴,侧过脸望着她。

“我下个月动身,先去德国做手术。”

褚嫣一顿,嗯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吃饭。

谢郁白看她反应平平,继续加码,“集团可能要留给我几个叔伯擦屁股,同时他们的子女也有了继承人资格,我这一走,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等于放弃了继承权。”

褚嫣仍是嗯一声。

“我的治疗方案基本敲定了,主治团队是M国顶尖精神病研究院,治疗过程中会以我的意愿为主导,等我完成各项脱敏训练,克服创后应激障碍,他出现的次数会越来越少,首至……消失。”

褚嫣的筷子停在空中,脸仍旧埋在碗里,身体一动不动。

空气变得僵硬,寂静。

谢郁白恍惚感到太阳穴一股尖锐的刺疼,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他感受到体内另一股精神力的冲击,忍不住咬紧牙关,攥紧掌心。

等他满头是汗,终于熬过这一阵剧痛,刚有点得意,突然看见褚嫣的餐盘里掉落一滴晶莹。

他一怔。

探究地伸手过去抬她下巴,转向自己。

对上她那双潋滟的眼眸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脏抽痛了一下。

明明刚才己经把副人格压制住了。

他很确定这具身体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意识。

那么他在难受什么?

就因为看见她哭了?

男人有些烦躁,放开她的下巴,顺手捞过干净的餐巾,扔到她手边。

褚嫣仍旧一动不动坐着,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机,只剩两只空洞的泪眼,盯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似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谢郁白无端地更烦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拿那块餐巾,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己经一手攥着餐巾,一手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褚嫣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滚出眼眶,洇湿帕子,也了他的指尖。

男人终于叹了口气。

“行了。”

“你说句好听的,我想办法,不让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