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天还没亮透吧?”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远处的菜园子里,隐约能看到父亲弯着腰的身影,正忙碌地采摘着青菜。
“爸也真是的,这么拼命干嘛……种这多么菜也不值几个钱?”晨晨低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匆匆扒了几口饭,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妈,我去帮爸!”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朝菜园子走去。
他走到菜园子边,看见父亲正将最后一筐青菜搬到三轮车上。他的背微微驼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接过父亲手中的竹篮,“爸,我来吧。”
父亲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哟,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撇了撇嘴,“还不是看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帮忙。”
“行,那赶紧装车吧,去的早还能找个好地方,晚了可不好说”
他将一筐青菜搬上车,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忍不住问道:“爸,你这一车菜,能卖多少钱?”
父亲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回应“几十块钱吧,看行情,有时候多点,有时候少点。”
晨晨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和心疼:“爸,你每天起早贪黑的,这么辛苦才赚这么一点钱,不觉得累吗?”
“累是累了一点,但也不是天天如此。总有休息的时候,再说了,咱们庄稼人不就是这样吗?靠天吃饭,靠地挣钱,日子虽然紧巴点,但也踏实。”
他说完,弯下腰检查了一下车上的青菜,确保每一筐都摆得稳稳当当。晨晨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那布满老茧的手和微微驼背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楚。
“爸,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集市吧,帮你卖菜。”
“不用了,你还有你自己的事要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干得动,你别操心。”
想吃什么菜?我去集市顺便给你带回来?
刚想开口我想要吃水牛肉…算了牛肉太贵了,几十块一斤,我吃一餐,父亲今日就白跑一趟。爸中午回来记得给我带臭豆腐?
说完,父亲推起三轮车,脚步稳健地朝村口的方向走去。他站在原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光中,心中五味杂陈。
“你爸走了?”
“嗯,去集市了。”
“你爸啊,就是这样,一辈子闲不住。你别看他累,他心里踏实。”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医院的走廊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压抑的喘息声。
病床一张紧挨着一张,甚至三楼的过道也被临时征用,躺满了面色苍白的病人。呼吸机的嗡鸣声此起彼伏,无情地吞噬着每一分钱。他站在大伯面前,喉咙发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伯,我爸的病……能不能借点钱?我一定会还的。”
大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一丝躲闪:“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手头紧得很。平时就留几千块钱打打麻将,钱都交给你大妈管着,我哪有什么余钱?”
他低下头,拳头攥得发白。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倚仗。父母不仅没能给他任何帮助,反而成了他肩上沉重的负担,榨干了他所有的积蓄。几年来,为了给父母治病,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拖着沉重的犁,在生活的泥泞中艰难前行。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会忍不住抱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享受着财富与安逸,而他却像生在印度,挣扎在贫困与疾病的边缘?他拼尽全力,却似乎永远无法触及那些人生来就拥有的高度。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村口的老槐树,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那些山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他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他想跳出这个包围圈,想逃离这无尽的苦难,可他清楚,这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甚至可能是他一生的代价。
风吹过,带着泥土的气息,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医院里呼吸机的嗡鸣,父亲的咳嗽声,母亲的叹息声,还有那些亲戚们推脱的借口。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要将所有的疲惫和无奈都压进心底。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峰城县的一角。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那里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城市生活”。
如今,他也算是有房一族了,虽然那房子是不为人知的代价换来的。可这繁华的背后,藏着多少肮脏和不堪?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头的妥协,早己让他麻木。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贫穷的时候,他曾以为只要有钱,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如今,他站在这里,手里握着曾经渴望的东西,心里却空荡荡的。那些为了钱而做出的选择,那些为了生存而放弃的原则,像一根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记忆里,拔不掉,也忘不了。
“比起贫穷,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嘲讽。是啊,贫穷的时候,连尊严都是奢侈品。而现在,至少他有了选择的余地,哪怕那些选择并不光彩。
妈我在县城买了一套房,明天我带你跟爸去看看?
她摘菜的手僵在半空,一根芹菜的汁液顺着她开裂的指缝滴在水泥地上。"晨晨...你哪来的钱买房?"
"跟朋友做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这么赚钱?一年能买得起房?可千万不要做违法违规的事情?
二十几年来我第一次不敢首视她的眼睛。
墙角父亲的轮椅硌着阴影,他去年脑溢血后留下的助行器还斜倚在门后,金属支架上粘着半片褪色的膏药。
"明天十点我带你去看看。"他转身时踢翻了搪瓷脸盆,锈红的盆底在水泥地上旋出刺耳的摩擦声。